正文 【029】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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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昱因為長期飲食不規律、大量酗酒,導致急性胃炎。
但這卻不是最致命的。
他的營養狀況極差,嚴重營養不良還誘發了貧血。
主治醫生從急救室裏出來都禁不住長籲了一口氣,歎道:“幸虧送來的早,再晚,回天乏術。”
一向淡定從容處變不驚的肖潘此時瑟瑟發抖,偉賢的死給了她太大的打擊,她的精神早已經脆弱到不能再接受另外一個身邊人的死訊的地步。
鄭慶森適時地攬住她的肩膀,把她帶進懷裏。
帶著些青色胡茬的下巴蹭到她的額頭,卻意外地並沒有引發她的任何不適與反感。
片刻後,肖潘終於把自己的臉埋在了男人的肩頭。
戎昱的情況雖然不容樂觀,但卻不需要手術,重中之重是對他殘破軀殼進行調理,補充維生所需的各種養分。
他在病床上直挺挺躺了一天半方才轉醒,又輸了兩天液,人漸漸有了些精神。
醫生讓他進流食,肖潘怕醫院食堂的粥不合他胃口,巴巴地跑到老遠的全國知名粥鋪去排隊給他買,趁熱抱回來,他仍不肯吃。
身體僅靠葡萄糖和些營養液供給,醫生見這情形連藥都不敢輕易給他開,生怕空腹吃藥加劇胃部不適,再引出別的並發症來。
可這病又不能就這麼耽擱著,再如此下去,就算醫學再怎麼發達先進,也無法維持他永久生計。
醫生找肖潘談話,問她事情緣由,肖潘抹去戎昱與偉賢名字不提,又簡化事情經過,大致把情況對醫生講了講。
醫生見連病人家屬都不肯與自己詳談,最後隻能搖頭:“你們這樣這病我沒法兒治,要麼出院,要麼找個心理醫生瞧瞧吧。”
肖潘默不作聲。
醫生歎道:“心病還需心藥醫,你們都不願意開口,或許連心理醫生也幫不了你們。”
肖潘仍舊沒有多說,對醫生道了謝之後便轉身出去了。
她回到戎昱所住的樓層,在病房外的走道裏站了半晌,默默出神。
失去偉賢對於她和戎昱來說都是不堪重負的打擊,她自己尚且能恢複過來,完全是因為偉賢並非因她而死。
回想偉賢死後與戎昱見麵說話的場景,她腦海裏閃現出的一字一句都是自己對對方的苛責。
就算她當時說那些話的時候語氣並不激烈,此時卻也覺得那些話無疑是一把把利刃,被她親手一一刺入戎昱的心口——她覺得,戎昱之所以會變成今天這樣,她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鄭慶森送飯過來的時候正瞧見她靠在走廊裏的牆上抹眼淚,心疼的不行,連忙過去哄勸。
雖然跟戎昱隻是合作過一次的關係,但因為自戎昱住院後肖潘日夜堅守,所以他便也一日不落的前來報到。
他是商人,商人重利,他不在乎旁人說他“趁虛而入”,他隻怕自己往後的日子裏後悔這時候沒有趁虛而入。
也因著他的這份殷勤,肖潘對他的態度明顯和以前有了不同。
她像個真正的女人那樣,學會了把脆弱的自己交到一個男人手中,信任他、依靠他,好給自己負擔過重的心髒一個停下腳來喘息的機會。
肖潘靠在鄭慶森懷裏抽泣半晌,收拾好情緒後又轉臉去推病房的門。
躺在病床上的戎昱瘦得皮包骨,睜著一雙凹陷的有些駭人的大眼睛,目光空洞地望著頭頂的天花板。
眼前的這一幕讓肖潘和鄭慶森相信,時間正在一點點抽走他的靈魂,假以時日,他必定能把自己餘下的最後幾日耗完,然後如願去彙偉賢。
肖潘咬咬嘴唇,將鄭慶森帶來的可口飯菜拎過去逐個打開擺在病床旁的桌麵上,希望飯菜香味能多少喚醒戎昱的食欲:“慶森買了你最愛喝的雞茸菌菇粥,我扶你起來吃點兒吧?嗯?”
戎昱就像完全沒聽見她的話一樣,沒有絲毫反應,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鄭慶森站在一旁,他心疼肖潘,開始的時候也憎惡過戎昱,但時間長了心裏留下來的卻隻剩下同情。
他沒失去過摯愛,所以無法對戎昱現在的情況品頭論足,可平心而論,他相信如果有一天自己突然失去最愛的人,可能會連戎昱都不如。
肖潘見戎昱沒有反應,先是沉默片刻,繼而慢慢在床邊坐下,卻沒再說往日裏不斷重複著的那些說辭。
她輕聲道:“前幾天雲祈跟我聯係過。韓雲祈,你還記得他吧?就是你不肯去通告,幫忙救急的那個。後來他還買下了偉賢的房子,我知道你肯定記得。”
戎昱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唯一能證明他還活著的,大概就隻有那雙睜著的眼睛和那略有起伏的胸膛了。
肖潘伸出手去幫他理了理已經完全沒有發型可言的頭發,繼續到:“他想對那房子進行些改動。”
這話說得與事實大相徑庭,完全不是韓雲祈的本意。但為著刺激戎昱的神經,她不得不篡改事實。
果然,當她這句話出口之後,一直沒有給予她任何反應的戎昱忽然緩緩地閉了一下眼睛。
“吃些東西吧。”肖潘溫熱的掌心貼在戎昱消瘦的麵頰上,“你得有力氣自己去看看,或者和他爭論才行。那是偉賢留下的最後的痕跡了,你不想失去的吧?”
眼淚從戎昱的眼角滾落,他仍舊沒有開口,卻將目光投向了肖潘。
肖潘朝他點頭:“放心,我會聯係他,讓他再給你些時間。”
當晚,戎昱被鄭慶森扶起來,就著肖潘的手喝了幾口米粥的湯水。他顯然想多吃些,明明吃不下,卻還是用眼睛盯住肖潘的手,硬逼著自己把肖潘喂到他嘴邊的東西狠狠吞下。
可肖潘不敢多給他吃,怕他暴飲暴食突然一下撐開已經餓縮的胃,反而加劇他的胃病。
而正如肖潘擔心的那樣,戎昱吃下東西沒多久,便又如數吐了出來。
但轉過天來,他就像已然忘了前一晚的所有苦痛一般,繼續要求肖潘多給他些吃的,就算吃完了再去吐,也仍舊不依不饒。
醫生見他這樣,難免又要操心,背地裏拉著肖潘跟她說“過猶不及”,讓她盡量控製住戎昱。
殊不知,正是因為能夠控製這人情緒的那人沒了,所以他才會這般失控。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兩天,戎昱吃了吐吐了吃胃裏多少過了些東西,竟也有所好轉。
肖潘鬆一口氣。
她本以為自己的話說得過激,又給了這人一個新的刺激,不知道會不會害了他,卻意外地收獲了完全不敢想的好成效。
鄭慶森見戎昱精神略好,便勸說肖潘回家休息一天,私人醫院自有護士、看護,隻要戎昱肯配合,壓根兒就沒有什麼可擔心的。
肖潘猶豫,但身體上的疲憊不肯放過她,她亦知道自己疲勞過度、體力透支,確實需要好好歇一歇。
鄭慶森自然明白她放心不下,便對她道:“我在旁邊酒店開了房間,你去好好睡一覺。這邊我替你看著,有事兒立即叫醫生、給你打電話。”
肖潘這才點頭,站起身來忽然頭暈,踉蹌一步往一旁倒去,幸得鄭慶森及時扶住她。
鄭慶森:“怎麼了?不舒服麼?要不要叫醫生?”
肖潘緩了緩才搖頭:“沒事兒,這幾天睡得太少,起來猛了,有點兒頭暈。”
鄭慶森心疼:“我送你過去吧,你這樣我不放心。”
肖潘又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戎昱,見他似乎睡得很熟,方才點頭:“好。”
兩人出了病房,仍不放心,又囑托本樓層的護士幫忙盯著。
離開前鄭慶森趁肖潘沒注意,用口型對小護士道:“有事兒給我打電話,不要打她的。”
小護士了然地點了點頭。
待鄭慶森送肖潘到離醫院不遠的酒店,還沒等把人安頓好,兜裏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拿出來一看,臉色立變。
肖潘正看著他,見他臉色不善,忙道:“怎麼了?是不是戎昱出事兒了?”
雖然手機上顯示的明明是醫院的電話號碼,鄭慶森卻朝肖潘笑了笑,搖頭:“生意上的事兒,我去接個電話。”
肖潘不疑有他,朝他點點頭,十分疲憊地倒在柔軟的大床上。
鄭慶森快步走到陽台接電話:“怎麼了?”
對方見他接聽,連珠炮似的急急道:“鄭先生,您朋友剛剛自己拔了輸液管要下床離開,但因為身體太虛弱摔倒在地,我們聽見聲音過來勸阻,但他的情緒很激動,不肯配合……”
鄭慶森麵色凝重,又偷眼往屋裏瞧了一眼,確定肖潘的注意力沒在自己這邊之後才道:“叫主治醫生過去,不行就給他打一針鎮定劑。我馬上回去。”
聽見陽台門響,肖潘支著身子坐起來:“要去工作嗎?”
“不,不用。”鄭慶森朝她笑,“已經解決了,放心。”
肖潘有些不好意思道:“最近你總是陪著我,工作的事兒耽誤了不少吧?”
鄭慶森伸手拉過肖潘因為近段時間都沒有做過保養好好護理而變得有些粗糙的手:“沒事兒,陪你更重要。”
一向對這種甜言蜜語免疫的肖潘此刻也不禁動容,由衷道:“慶森,謝謝你。”
鄭慶森不失時機彎下身,親吻肖潘麵頰:“報酬我自取了,你要不要再給點兒獎勵什麼的犒勞一下?”
肖潘無奈失笑,停頓片刻才抬起下巴來輕輕回吻鄭慶森,並再次真誠道:“謝謝。”
明明氣氛很好,但因為醫院那邊戎昱的事兒,鄭慶森不敢多耽,隻道:“你睡吧,我回去看看。”
肖潘疲憊至極,點點頭將自己再次放倒在床上,目送著鄭慶森離開後才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