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食堂弟子轉過頭，就看到一張一半白一半黑的臉，嘴唇還像是染過鮮血般豔紅。而自己手上拽著的，正是這人冰冷的手指！食堂弟子再也忍耐不住，不禁慘叫出聲，“啊！鬼啊！”
    這聲慘叫如此淒厲，幾乎都用上了靈力。附近樹上的烏鴉被驚得“呀呀”地飛了起來，更是嚇得那弟子瑟瑟發抖。
    不過更恐怖的是，那“鬼”聽到他的話，好似愣了一下，用一種詭異的纖細嗓音道，“鬼？難道奴家不美嗎？”那“鬼”說著，還不斷把那張慘不忍睹的臉伸向弟子眼前，好像想讓他確認一下。
    那“鬼臉”湊得越近，食堂弟子就拚命向後仰拉遠自己和“它”的距離，最後避無可避，那弟子竟伸出一隻顫顫巍巍的手指指著那“鬼臉”道，“醜……好醜的鬼……”然後就口吐白沫兩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小椿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這人竟然被嚇得暈過去了。見這人沒生命危險，小椿鬆了口氣，但更令人擔心的是熾煉，一個女孩子被人大喊醜還嚇暈了什麼的，簡直是殺人誅心。
    見熾煉一陣沉默，小椿不安地撓撓頭，“熾煉，那個……”
    誰知他還沒說完，熾煉就突然目光灼灼地盯著皎和小椿道，“你們說實話，我這身打扮難看嗎？”
    小椿心中猶豫，但最終還是點點頭。
    看他的反應，熾煉眼神一暗，低下了頭去。小椿突然感覺自己的誠實好像很殘忍，不僅是對熾煉殘忍，更是對那被花出去的十塊中品仙石殘忍。於是煩躁地撓撓頭，用求助的眼神看著皎。
    皎接收到他的眼神，淡然道，“清水芙蓉自是最美。”
    聞言熾煉抬起頭，麵色脆弱地問，“你是認真的？”還用一雙大眼凝視著皎，仿佛要從他的神色確認這話的真假。
    後者依舊是麵無表情，泰然自若。
    小椿看著熾煉好像真的臉色好了一點，眼神中也有了希望。看了看皎，心道他這招麵不改色真是太厲害了！
    見皎的說辭有效，小椿也福至心靈地附和道，“皎說的是啊，我也覺得你之前不用打扮的樣子最好看。而且你看現在這弟子昏過去了，這外門食堂的門也沒關上，不如我們先進去找點吃的？”
    提到了吃，熾煉終於來了興致，點點頭道，“嗯，我們先進去看看可還有什麼吃食剩下。”
    那食堂弟子本就是晚上給食堂打烊的人，除了他食堂裏根本空無一人，燈也早就吹滅了。皎三人都是練氣修為，相較凡人要耳聰目明得多，在這黑暗中倒也能夜視無礙。
    “這裏，這裏果然有剩的燒餅。”熾煉先一步找到灶台，為了找吃的她那三寸木屐已經被脫下係在了腰上，她把那灶台裏剩的幾個燒餅分別丟給了皎和小椿，自己嘴裏還咬著一個，哪裏還有之前的扭捏。
    皎和小椿也毫不客氣地拿著燒餅張口就咬，小椿忙活了一天早就腹中饑餓，邊吃還邊喃喃道，“好吃好吃。”
    三人正吃得開心，就聽門口有人尖聲道，“什麼人？”
    三人向門口看去，隻見門外已經站了一個人。那人身著一身外門弟子的破舊道袍，尖嘴細眼，左眼上長了一塊雞蛋大小的黑痣，活像是被人打了一拳才出生的。那人在門口探頭探腦，又怕這黑黢黢的食堂裏有人偷襲他，把一個破布包擋在麵前做防禦狀道，“哼，是哪個為了偷吃東西還打傷了同門，還不乖乖站出來和我去刑房領罰？”
    那人話說的硬氣，但是拿個破布包在臉上揮來揮去膽小的架勢出賣了他不過是個草包的事實。皎在屋中看那人看得清清楚楚，那人卻好似根本看不到他們，眼神在黑暗的食堂裏亂飄，顯然連夜視能力都沒有。
    可皎能鎮靜地分析這人的虛實，不代表他人可以。小椿還是第一次做壞事被抓包，當即磕磕巴巴地說，“我們沒打，沒打那人……他是自己暈倒的……而且，而且門派也沒說我們不能在食堂吃東西啊……”
    那人本就是出聲試探，見裏麵的人好似非常心虛，心中鬆了一口氣，裏麵應該隻是來偷吃的外門弟子，實力應該也和自己半斤八兩。不過裏麵那小子說“我們”，想來應該不是一個人，這樣的話……那人細眼中眼珠一轉，道，“哼，你們知道我是什麼人嗎？我可是馬上要被清輝長老選作內門弟子的人，”他抖了抖手裏的包裹道，“看到沒，這可是我剛給清輝長老買的草藥，清輝長老可是相當器重我的。”
    皎看了看他那一身明顯的外門弟子袍，對他話的可信度不置可否，冷眼等著他接下來的話。果不其然，那人見食堂裏沒有答聲，又道，“你們現在打傷同門可是大罪，要是去了刑房就要把你們逐出門派去。不過，看在大家都是同門的份兒上，我倒也不是不能放過你們。隻是替你們擋下了這麼大的事，你們怎麼也該表示表示。嘿嘿，你們說是不是啊？”
    小椿聽他說要被逐出門派，竟自亂了陣腳，又想到自己根本連一塊仙石也沒有，就要張口答話。可他一開口，嘴就被人用一隻手捂住了。他轉頭一看，捂住他的不是別人，正是一旁的皎。
    “唔……？”小椿眨了眨眼睛，疑惑地看著皎。
    後者淡定地衝小椿使了個眼色，又示意了旁邊的熾煉。皎伸出三隻手指，在他們麵前比了一個“走”的手勢。
    熾煉馬上心領神會，衝他點了點頭，而小椿的眼神還十分迷茫。
    門口那人聽裏麵完全沒了聲音，心裏也沒了底，衝著食堂裏漆黑一片的空氣道，“也不是要你們一年所有的薪俸，隻要你們把現在身上的仙石都交出來，我就可以當什麼都沒看到。”
    還是沒有回應。
    靜謐又漆黑的環境讓那人心裏打起了鼓來，難道這些人逃跑了？不應該啊，這食堂隻有這麼一個門。他使勁朝食堂門裏看去，卻除了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到。
    突然，門裏響起一聲巨響，隻聽“砰”地一聲，嚇了那人一跳！他慌亂地把那布包擋在麵前揮舞著，好像這就是他的救命稻草，大聲道，“你們想幹什麼？！”隻是這聲音聽起來頗為色厲內荏。
    皎等的就是這個時候。在那人把布包晃過麵前的一瞬，皎拿起一支竹筷飛快地射向那人麵門。唰啦”一聲，那布包正好被劃成兩片，順著食堂內吹出來的竄堂風正好蓋在了那人臉上！包中的藥草也被吹得滿天飛舞。
    那人被眼前的布包和藥草擋住了視線，眼前什麼也看不見。以為屋裏的人要對他發動攻擊，慌亂中揮舞著雙手，顫聲道，“幹什麼？你們要幹什麼？對我動手清輝長老可不會放過你們……”
    “走！”這時小椿隻聽皎在耳邊輕喝一聲，下意識地就隨著皎和熾煉二人衝了出去。
    三人把靈力附在腳上，步伐奇快，衝出門就往四周的山林裏縱身一躍，急速狂奔。待到那人終於把臉上的布片扯了下來，三人早就不見了蹤影。
    “呼呼，可是嚇死我了……他沒有追來吧……”小椿跑得都翻過了一座山，拍著胸喘氣道。
    “追不上來。”
    “呼，哈哈哈哈，痛快！”熾煉光著腳，喘著氣大笑道，“皎你還真是厲害，那人估計連我們的影子都沒看到，哈哈哈哈。”
    小椿撓撓頭也笑了，“唉？是啊，我剛才還想說我們沒有仙石該怎麼辦。”
    熾煉衝他倆擠了擠眼睛道，“你們看，這是什麼？”說著從懷裏掏出一打燒餅。
    “哇，你竟然把這些也帶出來了，看來我們又可以吃幾天了！”小椿看到燒餅兩眼放光，隨即想到了什麼，又低落了下去，道，“不過，這人已經發覺了我們的存在，看他的樣子是想誣賴我們。剛才我們戲弄他，他肯定要找我們麻煩的，看來最近我們都不能去外門食堂蹭飯了。我們身上都沒了錢，這點燒餅也撐不了幾天啊。”
    熾煉把那束腰和木屐往地上一扔，好似又恢複了精力，爽朗道，“既然你們說我自然最好，那我也不用繃著了。小椿，你還記得我們老家是做什麼的吧？我們可是世代都是打獵為生！別說這正陽派群山裏的普通野味，就是靈獸穀的靈獸我都能給你們獵來吃！”說著拍了拍小椿的肩膀，衝他擠了擠眼睛。
    小椿見她這下是真正想開了，終於才算放下心來。
    事實證明熾煉的抗打擊能力真的很強，沒過兩天就又是那副毛皮衣裙，背負大弓的豪邁樣子，還常來丹坊找他們串門，每次都拿著各種野味。
    皎和小椿的五髒廟這回可是迎來了春天。不得不說熾煉不但打獵厲害，就是烤肉的手藝都是一等一的。他們烤肉的香味竟然把清玄子那神出鬼沒的老酒鬼都勾引了出來，厚顏無恥地搶了好幾頓肉吃。不過清玄子吃人手短，不情不願地指點了他們怎麼禦劍飛行便扯著雞翅飛到一邊佐酒去了。
    皎自然早就知道禦劍飛行的法門，隻不過為了不暴露自己，隻好一直偃旗息鼓。學會了禦劍之後，皎的第一件事就是飛回了爹娘所在的小村子，麵對麵地衝他們報了平安。
    皎的娘見皎回來，激動得眼淚都在眼眶裏打轉。明明隻有幾個月不見，卻連連摸著皎的頭說，“長高咧，長高咧！”
    皎爹是個粗魯漢子，也不會說什麼漂亮話，隻道，“餃子當了仙師好啊，我們家祖墳是冒了青煙咧！”
    皎娘馬上張羅著，把家裏最好吃的細麵和青菜都拿了出來，給皎包了一盤餃子。自己不吃卻催促著皎吃，那往常潑辣的臉上竟滿臉是慈祥道，“我兒啊小時候就愛吃餃子才起了這個名兒。可惜啊，爹娘沒本事，一共也沒給我兒包過幾頓餃子。”
    說著皎娘偷偷地抹了一把眼淚道，“我聽人說當了仙師那就是要成仙啦，和我們這種俗世的人不一樣咧。我們這一輩子，在仙師眼裏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人家一修煉就是多少年咧。我兒啊，回來看娘，娘已經很高興咧。娘以後是不是都見不到你了？”
    聽到這一向不敢和孩兒他娘強嘴的皎爹第一次發怒了，“你這是說的什麼話？你這不是讓餃子當仙師心裏也不安生嗎？勞資怎麼就娶了你這麼一個娘兒們。”
    說罷，他衝皎道，“餃子你可別把你娘的話放在心上，我聽說當那個仙師什麼的要心如止水咧！她一個娘兒們什麼都不懂，你就好好當你的仙師，我倆過得好著咧！現在地也不旱了，也不鬧妖怪了，天天都吃得飽著咧！”
    皎娘聽了也連連稱是，抹幹了眼淚笑道，“是咧是咧，我這是見到我兒有些蒙著了。我倆過得好的很，你就放心當你的仙師去。我聽說啊當仙師也有仙師的危險，我現在天天都像老天爺祈禱咧，老天肯定會保佑我兒成為一個厲害的仙師！”
    皎深深地看了爹娘一眼，他們的話竟讓已經活了幾百歲的魔尊大人心中有了一絲酸楚。原來這就是自己失去多年的親情的感覺，甜中帶酸，卻讓人如此地無法割舍。皎咽下了嘴裏的餃子，道，“可以見。有延壽丹，你們會長壽。”
    聞言，皎娘連連擺手，道，“你這孩子，懂什麼！俺倆才不用延壽咧，俺倆覺得這輩子這麼長挺好，才不用你多搞什麼這丹那丹的。你就安心修你的仙，等你成了仙啊，多多保佑我們就好咧！”
    皎知道多說無用，他們肯定還會怕耽誤了自己而拒絕的，到時候直接把延壽丹拿來就是了。
    吃完飯，皎就出了家門，他要去確認一件事。
    果不其然，吳離不見了。
    

    作者閑話：

    吳離就是開場村裏的小胖子，不知道各位還記得他嗎，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