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疑雲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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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是被村子裏的搖鍾聲吵醒的。沒有修煉過的身體就是孱弱,昨晚魔氣透支之後自己竟然不知不覺地睡過去了,自己自築基以來夜晚都是用來打坐修煉,很久沒有像普通人一樣睡過一覺了。
家裏的土房不大,隔音不好,坐在床上就可以聽到他娘在灶台上“刺啦刺啦”烙餅的聲音。一股說不上多香,但是對皎來說極具一種溫暖的誘惑力的香氣傳進皎的鼻子,讓剛睡醒的皎一陣恍惚,坐在床上一動不動。好像動一下,這個美麗的夢就會醒了。
直到他娘那富有穿透力的嗓音傳來,“餃子!還睡咧?快起床了!村長敲鍾咧,這是有事兒跟俺們說,你快拾到拾到(收拾收拾),和俺們一起去村口看看咧!”皎才恍然原來自己真的回到了過去。
聽著他娘那破鑼嗓子,皎那慣常沒有表情的臉上竟露出一絲輕笑,讓這個黑瘦俊俏的少年臉上顯出一種成熟而韻味無窮的風姿。
皎咬著餅,跟在他爹娘身後出門了。二妮兒母女早等在門口,等他們一起往村口溜達。
雖然是一大早,二妮兒也已經打扮得幹幹淨淨等在門口。看到皎出門,馬上麵含春色地打招呼,“餃子哥。”然後小媳婦一般跟著皎走在一排,諾諾地跟在大人身後。
這少女懷春的姿態,逗得皎的爹娘和二嬸兒打趣地哈哈大笑,二嬸兒更是直接說“我看我家妮兒啊,還沒及笄就想嫁到你們家去咧!”
激得二妮兒漲紅了臉,不敢說話,隻是低下頭頻頻用餘光打量皎。
二嬸兒是個很瘦小的女人,性格頗有些寡婦的潑辣勁兒,和他娘那直率的性格很合得來。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打趣,他爹一個大男人接不上話,隻好摸摸鼻子,回頭給皎一個無奈的眼色。
逆著陽光,咬著餅,看著前頭走的爹娘和二嬸兒,踩著腳下坑坑窪窪的土路,跟周圍打招呼的村民點頭示意。皎突然想到一個赤魅給自己講過的黃粱一夢的故事,就好像自己上輩子的魔尊生涯都隻是一場夢而已。在夢裏爹娘、二妮兒還有這些村民都在一場饑荒中慘死,自己也幾經背叛,輾轉一生,終於成為了一代魔尊,可身邊已經沒有了能讓他傾情相待的故人。通曉了得喪之心,了解了生死之理之後,反而更加珍惜眼前的可貴。可體內的魔氣告訴自己,自己的那一生都是真實存在的。那場毀滅了這一切美好的饑荒馬上就要爆發,甚至還有一個人躲在暗處,像自己操縱傀儡那樣,操縱著這一切,包括他最珍惜的親人的性命。
村口就在村子的東邊,圍著那口大銅鍾已經擠了許多人。
村長和幾個城裏打扮的人站在人群中央,其中一人五短身材,身披單綠羅團花錦袍,體態圓潤,儼然就是幾人中的頭領。
小胖子也跟在村長身後不遠處,眯眯眼溜溜地在人群中尋找著什麼。看見皎一行人到了,馬上擺出一副狐假虎威的神情,“哼”一聲揚起了頭,仿佛對他們不屑一顧。
村長對綠衣人不敢怠慢,馬上把他讓了出來,連連抬手示意大家安靜。“大家安靜,安靜。這是我們開山郡的郡長王大人。王大人,您請,您請。”
那綠衣人看著眼前一圈的無知村民,心裏十分不耐。如果不是城主要他來打探一下這裏的情況,再向仙師那邊稟報,他才不會來這個窮鄉僻壤呢。
郡長不是一個小官兒。這個世界實行城-郡-縣三級區域劃分,世界上有七大城,其中四座城是正道修士的管轄範圍,兩座城是魔道的地盤,還有一座城也就是離他們最近的岩心城是中立的。
每座城周圍都輻射著近百個郡,每個郡設有郡長歸城主管轄。郡周邊又輻射出許多縣,縣官歸郡長管轄。而縣周圍的這些村子太多,難以統計,有許多村落就像他們這個村子一樣,甚至連個正經的名字都沒有。
王郡長管轄的開山郡雖然不大,但是官位卻不小,地位僅次於城主一級的官員。所以來到這裏,心裏自然是不甚滿意的,連帶著臉上的臉色也不好,言語就更不耐煩。“行了行了,這次我來是奉城主之命,來調查你們這裏旱災之事。你們村最近異象連生,天氣大旱,後山土地滾燙,難以進人,這些本官都已經知道了。現在官府要封了你們這裏進城的路,以免意怪竄行。你們這裏的事呢,我們會好好調查的。我和親衛會在村長家住兩天,你們要是有什麼發現可以來通報於我。”
說是調查,王郡長可不想真的去後山做什麼研究。過來這小村子一趟,也隻是做做樣子而已。真有什麼事兒,有城主請的那群仙師來管,他不想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這個破村子也就是來呆兩天,他可就要回自己的郡裏去了,自己升官發財的路還長著呢,在這有個好歹太不劃算。王郡長一向是個惜命的人,這次接了這個苦差事,臉都皺成了苦瓜。多虧他來之前重金聘請了幾個仙師,這錢花的雖然肉痛,但是總比沒命了來得好。
皎往那矮胖子身後看去,隻見那胖子身後跟著四個衣著各不相同的成年人。四人以其中一個老者為首,老者大概年過花甲,身著一件莽紋玄色綢褂子,肌肉糾結,腳步穩健,太陽穴飽滿鼓起,眼中精光四射。以皎識人的經驗來看,他的修為至少應該是金丹期。
修仙是一個不斷升級的過程,按照修真者的境界劃分,可以分為下境界、中境界、上境界三個階段。下境界分為練氣期、築基期、金丹期、元嬰期、化神期;中境界分為合體期、渡劫期、大乘期;上境界隻有一個關口,那就是飛升了。每個修真時期又分為初期、中期、後期三個層次,往往在每個時期的後期修真者都會感覺到一個突破的瓶頸,隻有突破了這層障礙,修真者才能順利升級。每提升一個等級,修真者的壽命上限都會有所延長。
如果說剛摸到修真的門道,修為就可以達到練氣期了。築基期則是修士正式踏入修真界的標誌,從築基期開始修士就可以脫離五穀輪回,壽命上限也會增長到150歲。到了金丹期,修士的體內就會由靈氣形成一顆金丹,這顆金丹和妖修的妖丹相似,都是金丹修士修為的集合,金丹期修士的壽命上限是200歲。如果修士失去了金丹,雖然廢了一身修為,但是起碼可以保證性命還在。修士到了元嬰期,就已經能在修真界占有相當的地位了,現在各大門派的許多長老級別的人物都是元嬰期的修為,元嬰期的壽命上限是300歲。“化神”就是說修士馬上可以脫離下境界,進入中境界了。修真者進入了中境界,就可以參悟天道集合,真正是靈法深邃,對天道有了自身的理解,已經近乎“神”了。到了中境界之上,修真者才是各顯神通,這往往是修真界老祖級的人物才能達到的境界,是修真界高山仰止般的存在。
修真界的競爭是非常慘烈的,如果不能提升境界,很可能麵臨的就是壽元將盡。修真者中的大部分都止步於練氣、築基,能往上繼續參悟的,不是資質上好、家底豐厚,就是另有奇遇。有很多普通的修士感到修煉無望後,就會到凡世謀個職位,娶妻生子。因為修真者本身人數非常稀少,普通人千分之一甚至更小的幾率才具有修真的天賦,而且修真者能力強大,所以很多豪門貴族都會重金聘請修真者作為親衛、門客,這些修真者的待遇也比常人高出數倍不止。
所以有些修真者一生顯貴,子孫滿堂,流連於紅塵之中;有些修真者,一生專心修煉,心外無物,超脫於塵世之外。要說誰的一生更幸福,誰的一生更有意義,隻能說“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金丹期的修士,在修真界能力已經屬於強者,進入凡世的就更加少有。皎看到一個金丹期的修士出現在這裏,遠比來了一個郡長要驚訝的多。
上輩子似乎是確實有這麼一個胖子來村裏調查了兩天就走了,什麼事情都沒發生。當時自己眼拙,現在才發現這幾個人中竟然還有金丹修士存在。
看到這裏,皎謹慎地低頭吃餅,把自己藏匿在人群中。雖然金丹期的修士感應不出魔氣的存在,但是這老者一直用鷹隼般的眼睛在人群裏掃視,顯然不是個好相與的,不知道他心裏有什麼打算。
王郡長說完話,轉過頭看向老者。老者雖然是王郡長的親衛,但是綠胖子和他說話顯然沒有一點兒傲氣勁兒,甚至還擠出了一個帶有幾分討好的笑容。“張老,你看這邊這群鄉野村夫好像也沒什麼異常,不如我們直接去村長家坐坐,讓他們有情況跟我們彙報?”
被叫做張老的修士沒有回答,還是神色嚴肅地一個個地打量著村民,他精光四射的眼睛掃視四周,被他看到的人無不感受的一種莫名的威壓。張老身為一個散修,能夠修煉到金丹期的修為,憑的就是自己的謹慎和老練的直覺。這種經曆了許多才產生的直覺,讓他從許多次關乎性命的危機中逃脫。而今天這種直覺又出現了,他剛來到這裏的時候,竟然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威壓,讓他這個金丹期修士都產生出一種危險的感覺。
張老明顯感覺這個威脅可能存在於人群的後排,但是看看這幾個人:一個頭發銀白牙齒都不齊了的老嫗、一個肌肉結實但是一眼就看到心底的壯漢、一個抓耳撓腮的村夫、兩個一眼無恥的村婦、一個黃毛小丫頭、一個低頭吃餅的少年人……怎麼看都是一群烏合之眾。
這邊張老一直沒有回應,綠胖子感到了一絲尷尬。雖然這個金丹修士是自己怕這一趟出什麼岔子好說歹說才重金請來的,但是這樣在一群人麵前連個話也不答,自己還是太挫麵子了。於是王郡長“咳咳”咳了兩聲,化解自己的尷尬,又對張老擠眉弄眼示意他回答自己。張老這才收回自己的目光,擰著眉點了點頭。
王郡長馬上又抖了抖衣襟,對村長愛答不理地說,“你們家在哪啊?”
“郡長、仙師,寒舍在這邊,您請、您請……”村長可不敢馬虎,馬上點頭哈腰給眾人引路。一行人這才離開了村口。
郡長一行人走了之後,村民裏炸開了鍋。老百姓的通病,在達官大人麵前一聲不敢吭,到了隻有自己人才敢表達意見。
“聽到沒,剛那個是仙師!仙師哎!”
“怎麼郡長仙師都來了我們村兒,難道後山那真是鬧妖怪啦?”
“我和不管什麼妖怪不要怪,我就想知道這仙師能不能給咱們降雨?”
“為什麼要封路?難道我們這還有妖怪能跑出去不成?”
“那後山就是熱了點兒,俺看也沒啥呀!”
皎那好事兒的娘自然也在人群裏聊得火熱,吐沫星兒都噴到了麵前大嬸兒的臉上。
皎掃了一眼,村東的桃樹果然在昨晚已經被村長連夜砍了,隻留下一個大大的圓盤。這回村裏有了大新聞,自然沒人關心這棵莫名失蹤的大桃樹了。
桃樹邊上有幾個大樹,也有百十年樹齡了,樹冠長得十分茂盛,在桃樹的圓盤附近投下了一片樹蔭。皎索性就坐到了桃樹的樹根上,乘著涼繼續一口一口吃他的餅。他根本沒想過阻止村長砍這棵樹,這種暴露自己,引起神秘人關注的事情他才不會做。倒是這王胖子的到來,讓他心裏有了一些打算。
二妮兒聽著村民的討論,心裏也開始惴惴不安起來。看到皎這個主心骨坐在一旁,馬上也蹲了過來,蹙著眉道,“餃子哥,你說真的是要鬧妖怪了麼?”
“也許。”妖怪是有的,但是鬧不鬧得出來就不一定了。
看著皎一臉不慌不忙的神色,二妮兒的膽子好像突然大了起來,豁出去一般地說:“餃子……餃子哥,要不我們逃吧?!帶著你爹和你娘,還有我娘,我們逃到別的地方去!”
“不必。”自己完全有保護他們的能力,何況在這裏可以順藤摸瓜找到神秘人的線索。
“那……”二妮兒咬了咬嘴唇,還是把自己最怕的話問了出來,“那,我們會死嗎?”
“不會。”
皎雖然一直神色淡淡,但是就有一種莫名的讓人安心的能力,本來慌張的二妮兒好像心裏真的好受了很多。餃子哥好像跟以前有些不一樣了,有一種讓人安心,讓人信賴的感覺……想到這,二妮兒看著皎健康的膚色,少年俊逸的臉龐,臉“刷”的一下就紅了起來。
“哼,他能懂什麼?你問他還不如問我!”小胖子不知從哪冒出來,看樣子他一直注意著兩個人,好像就等在這裏嗆他們一樣。“我爹說了,馬上就要封路了,地裏又旱,糧食很可能就不夠吃了!”
“啊!”二妮兒聽他說才想到這個,不由臉色一變。
看自己的話引起了注意,小胖子嘴角微微翹了起來,臉色有些得意忘形。“喂,小黑猴!我記得你家是木匠,地好像不多吧?!到時候,你要是當我的仆役,我說不定可以分你兩斤米!”
“兩斤米?”一直坐著的少年突然站了起來,小胖子的話激起了他很不好的記憶,爹娘餓的浮腫的日子絕不會重演。
小胖子被皎猛然站起的動作驚了一下,往後退了一步,正踩在他那跟班兒傻哥哥的腳上。傻子摸著鼻涕,晚了幾眨眼的工夫才喊,“啊,疼!”
樹蔭下,少年濃密而修長的眼毛輕輕抬起,露出一雙不似往常、黑亮得吸人的雙瞳,輕輕地瞟了一眼小胖子。
吳離,也就是小胖子,被這輕輕的一眼驚住了。他不知道怎樣描繪剛才餃子的那一眼,有藐視眾生的輕蔑、有唯我獨尊的自信、有胸有溝壑的成熟、有堅韌不拔的決心……還有很多很多以吳離的年紀和閱曆,根本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吳離從沒看過他有過這樣的眼神。他隻知道自己被這一眼看的心裏“咚咚”直跳,說不上是害怕還是別的什麼。
他一怔間,皎已經頭也不回地走了。隻留下一個清瘦的背影,讓人感覺好似永遠也追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