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黃眼睛 黑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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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王鵬,四十一歲了,我不喜歡琺椒這個破地方。
我的老家離琺椒不遠,年少的時候好勇鬥狠,爹娘看著發愁,送我去參了軍。我從軍隊複員後進了虞琺刑警隊,琺椒就是這個虞琺市下屬的一個小地區。我到今天刑警也算是幹了十幾年了,提到琺椒這個破地方就皺眉頭。琺椒這個地方窮山惡水出刁民,隱藏著好幾個黑社會團夥,一開始都是些不務正業的遊民,偷盜琺椒焦化廠的物資過日子,漸漸的發展為色情賭博,近些年更有甚者出現了販毒。市局對琺椒這個地方的治安很是憂慮,主要是琺椒地處市區的邊緣地帶,與其他兩個縣的交界處,算是三不管地界,要是別的地方,政府肯定不能下這麼大的力度,市局之所以這麼重視琺椒,不過是因為焦化廠的緣故,虞琺就靠這個利稅大戶的企業支撐,穩定琺椒才能穩定虞琺建設。
虞琺市水域麵積大夏天悶熱潮濕,我剛剛上班的汗還沒落下去,局長就風風火火的衝了進來,一揮手,全都走,琺椒焦化廠出現不明男屍,於是呼呼嚕嚕我帶著這一屋子的人氣都沒喘勻就奔到了琺椒。
警車開到路上,我才知道,原來不是琺椒焦化廠發生了命案,但離焦化廠也沒多遠,算是焦化廠的臨時職工宿舍。那個破地方我是知道的,幾排廢舊的貧民窟臨建房,廠子裏放屁都不響的老實人或者是廢物蛋才被發配的地方,在一塊塊的水稻田中間。我剛到琺椒前兩年因為任務去過一次那裏,地方不大,有一處三層高樓房,早年充當過水塔的作用,但被廢棄多年,因為那個樓建的實在有問題,虞琺這麼潮濕的地方,那樓牆壁厚,窗戶小,根本沒法住,所以那樓原先的主人不再居住,廢棄後當過水塔,慢慢自來水公司鋪了水管到那裏,水塔的作用也沒了,房子就那麼廢棄下來,我以為那樓早就拆了,沒想到竟然就是這座樓裏發現了不明男屍。
琺椒破樓跟我當年來時候變化不大,醜陋的如同豁牙老太太一般豎在貧民窟的中間偏北的位置上,男屍發現在這棟破樓的二層,被裝化肥的塑料袋子捆綁著,死了有幾日,屍體腐爛的很厲害,屋子滾動著肥碩的白色蛆蟲。因為袋子幾乎是從頭到尾的將屍體套在裏麵,而且反複了好幾層,破樓的窗戶又封著,所以味道散播出去的少,但是這二層樓裏可真是夠人受的。塑料袋跟屍體幾乎混攪在了一起,根本無法進行分辨,技術拍了照片,趕緊裝了屍體袋子送法醫了,我饒是幹了這許多年的刑警,視覺上的刺激還是不小,我從樓裏下來,剛想點棵煙緩緩,隻見旁邊一處低矮房子的竹簾子一晃,兩個小丫頭正往外鑽出來,剛剛的刺激對我還沒過去,我喝住這倆小丫頭,不想讓她們出來看見什麼駭人的場景。
大批警力撤走後,我跟小李和王景留下來走訪住戶,王景是最先發現男屍的,畢竟是警察,反應還是快,他的奶奶可為此嚇的夠嗆,我們去他家的時候,老太太還在哆嗦。琺椒的住戶不多,相對歲數都不小了,年輕的即使是租房也喜歡住在熱鬧的城裏,要說如果能提供一些有價值的線索,依我看還必須得是王景奶奶這排房子的住戶,因為從琺椒臨建房的分布角度看,這排房才最能看到有人進出這棟樓。
走訪的結果讓我失望,琺椒如此閉塞的臨建房區竟然沒有人注意到外人到訪,這在我看來,有些不理解,這裏出現生麵孔是很容易被注意到的,誰沒事會來這地方呢?即使是誰家來了客人,也應該很快會被周圍人發現的。但是現實是沒有人指出什麼有價值的線索,我跟小李,王景走訪完附近人家後無奈的準備收兵。王景擔心他奶奶的情況,他也還在假期中,我和小李準備先回隊裏再說。警車停在琺椒臨建房外麵很遠的地方,我們沿著唯一的一條土路走出琺椒,路又窄又泥濘,我又刻意的放緩了走路速度,等到我們出了住宅片的時候,後麵的腳步終於趕了上來。
琺椒這條土路邊上長滿了半人高的野草,趕到一個拐彎處,我示意小李先回車裏,自己停在拐彎處等著後麵的腳步聲跟上來。也就等了半分鍾,草後麵的土路上拐出來一個小丫頭,我認識她,張曉月。
張曉月忽然看見我等在拐彎處的時候眼睛裏有些驚慌,諾諾的在拐角處磨蹭了一會兒。剛才走訪的時候,我看見她的影子在遠處晃過,此刻追來肯定是有話要說,我也不催她,等她自己想好了過來。張曉月用腳尖蹭了幾次土地麵,眼睛暗暗瞟了我幾次,終於她蹭到了我的麵前。
“我是想。。。想問個事。”張曉月第一次在我麵前開口,剛才在她爺爺家的時候她一句也沒有說過。張曉月聲音是女孩子特有的細軟的音調,她此刻又頗有些猶豫,低著頭不敢看我。
我知道自己麵目長的凶惡,對付這種小丫頭不太合適,可她既然敢追過來,肯定自己也是下了決心的,我盡量放緩語氣說道:“你問。”
“我。。。我是想。。。想讓你幫我看看,呃。。。”
張曉月說的有點磕磕巴巴,我盡量不打斷她的話,仔細聽著。張曉月又抬頭看了我的臉色,我盡力做到非常認真的樣子,她放下心來,又想了想才肯定的說道:“叔叔,你可不可以看看死的那個人是黃眼睛還是黑眼睛?”
我沉默了一會兒沒有吭聲,仔細打量了這個依舊低著頭看腳尖的小丫頭。張曉月長得瘦瘦小小的個子,肯定長期在風日裏玩,皮膚呈現黑紅色,鼻尖也被曬傷後的發紅。張曉月長相一般,眼睛很精神,她骨碌骨碌轉眼睛時候顯得非常聰明,與跟她一起的那個小丫頭不同,我看出她眼睛裏有些不同尋常的東西,可這東西不好把握,她總是低著頭,眼睛躲著人,她的眼睛總是在你不經意的時候細細看著你,評判你。
我是個大老粗,對付孩子真是不大容易,尤其還是個女孩子,可她的問話弄的我也有些摸不清路數,正思考著怎麼才能讓她打消顧慮解釋清楚,張曉月自己開口了。
“叔叔,是這樣的,如果。。。如果你能告訴我死的人是黃眼睛還是黑眼睛,也許我能判斷出是黃眼睛的白襯衫殺了人還是被人殺了。。。也。。。也不對,也不對,我就是想先知道死的是黃眼睛還是黑眼睛。”
張曉月說話速度不快,語調也不高,可句句放我心上一塊石頭,咕咚咕咚的,我攆滅了香煙,看著她認真的樣子問道:“丫頭,你是不是看見過一個黃眼睛的外人來過?”
小丫頭的頭肯定的點了點。
“剛才怎麼沒告訴叔叔?”
“我不想讓田莉莉知道,而且我不確定昨天我是不是看見了黃眼睛,田莉莉什麼都好就是嘴快,我不想別人知道。”
“你什麼時間看見過那個。。。那個黃眼睛?是男人嘛?”
“是。第一次是六天前中午見過,然後是昨天。。。昨天下午我看見鬼樓的二層晃過一個很像他的人影,但是,但是現在想起來,也不一定是他,我。。。我就是看見也是個白襯衫的影子。。。”
“你是說發生命案那樓?昨天?”我的聲音不由的沒控製住,屍體就是二層發現的。
張曉月本來已經抬起來點的頭又低了下去,我正後悔沒控製住對小姑娘的情緒,張曉月卻隻是略微低頭想了想,反而堅定的抬起了頭朝我點了點。
“叔叔,你一定看看到底是黃眼睛還是黑眼睛。”
我跟小李回到刑警隊時已經過了中午,隊裏人手不夠,辦公室裏空落落的,估計都上案子去了,小李出去買燒餅,我倆忙到現在也沒吃口飯呢。我獨自坐在空蕩蕩的辦公室裏細細的想了遍這一上午的情況,最終不得不承認,隻有張曉月這個孩子的話中有些讓人尋味的東西。
我拿起電話撥了號碼到法醫室,法醫老周這個時候正應該在辦公室,果然老周接起了電話。老周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音調,仿佛下一刻就要沒氣了一樣,有氣無力的製止我催促屍檢的要求。
“老周,我不是要催你呀,我不催你,你也得快點了,這屍體可不是大美人,等你慢慢欣賞呢,時間不等人,你老人家再不快點就等著檢查骨頭吧。我給你老人家打電話沒催的意思,我是想讓你看看,死者的眼球是什麼顏色?對,對,眼睛顏色,對,你好好看看,這個要求不過分吧?好嘞,我等你電話。”
老周有氣無力的掛了電話去確認了。
我和小李的燒餅剛吃了一半,電話響了,接起來一聽,老周有出氣沒進氣的聲音飄過來:“你個死黑子,你小子是不是看過屍體了?哎。。。對,黃色,我估計呀,哎呦還真注意,我估計呀,死者黃疸型肝炎,嗯,傳染期,鞏膜都黃了。你個死黑子,你什麼人呀,給我送這麼厚的禮。”
我連哄帶騙的說請老周喝酒,總算掛斷了他倒吸氣一樣的絮叨。
小李啃著燒餅用眼光掃射我,我朝他點了點頭道:“那小丫頭有點意思,黃眼睛,老周確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