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的夜，沒有月光亦無星閃爍，無邊的濃墨塗抹在天際。
    沐染從水中鑽出，看了看天空，心想，看來明天是個陰天。
    小小的身體毫不費力地從水中躍到地上，輕輕一抖，嘩啦啦的水珠從身上掉落，而粉色的衣衫竟是絲毫未濕。
    風沙沙吹過，沐染緊了緊領口，今晚明明天氣很好啊，怎的如此寒意逼人。
    沐染剛想邁步，卻似感受到某種異常般定住不動，眼珠左右動了兩下，就突然向後麵的河流後仰而去。
    哪知還未接觸到水麵，後背就被一個硬物打中，身子被大力帶的不受控製的向前栽去，沐染趴在地上，感到後背生生的疼痛，摸到旁邊剛剛打中他的硬物，竟是一把黑色的劍鞘，不知什麼材質抓在手中不似生鐵般堅硬冰冷，溫溫潤潤如同上等好玉。
    沐染拿著劍鞘警惕地站起身，一邊小心的挪著步子，一邊環顧四周，驀地不動了，也不敢再動了。沐染感到脖子後麵被一個冰冷尖銳的東西抵住，殺氣從背後陡然襲來。
    生死關頭，沐染竟然笑了，粉雕玉琢的臉上笑容甜美，邊笑邊道：“風公子這是在跟我玩遊戲嗎？”
    於風鳴殺氣凜然的執著劍，他沒想到他還未出聲沐染就認出了他，然而既然如此，他也沒必要再假惺惺作戲。
    “你心裏明白。”
    “我可是哪得罪了公子？”沐染不顧劍尖死死抵著脖子，生生轉過了身，於是劍尖繞著細嫩的皮膚走了半圈，鮮血細細密密的溢了出來。
    沐染麵對著於風鳴，似是因為疼痛大大的眼睛中蒙上了一層水霧，睫毛如蝶翼般一開一合，委屈地聲音中多了絲撒嬌的味道：“公子，可是因為這些天，沐染招待不周？”
    於風鳴依舊冷冷看著，劍尖仍然抵在沐染的脖子上毫無憐香惜玉的意思，道：“淩雲這毒，你使得可還順手？”
    沐染還是一副童真的表情，笑盈盈地看著他，道：“我不懂公子在說什麼。”
    於風鳴眼神越發冰冷，卻忽而笑開，道：“半月前，我和蘇瞬卿行至京城外的樹林間，中了一枚毒鏢，”於風鳴手掌攤開，一枚小巧得隻有他手掌三分之一大小的暗器躺在他的掌心中，“你看著可還熟悉？”
    “這是什麼？”說著伸手想去拿那枚暗器。
    於風鳴很快把手掌合死，譏誚地勾了勾嘴角，道：“你不用裝模作樣。我倒是很想跟你說一個故事，你願不願聽？”
    看著沐染沉默不語，但臉上故作純真的表情已經收去，於風鳴便也不等沐染回答兀自講了起來：“從前，有個人在遇難時被他的恩人相救，從此愛上他的恩人。那個人長了一副孩童的樣子和身體，恩人沒有覺察異樣，他便一直假裝孩童待在恩人身邊，恩人以為他真的隻是個孩子，便對他無話不說，於是他知道原來他深愛的恩人早就心有所屬。恩人夜夜出去和一個黑衣人相見，引發了他的嫉妒心，於是，有一天，他準備好了毒藥和暗器，提前在鎮外的樹林裏守著，就是為了殺掉他的情敵。”
    於風鳴欣賞著沐染忽黑忽白的臉，繼續朗朗道：“可是，他並未見過那黑衣人正麵的長相，於是他殺錯了對象。”看到黑衣人就聯想到黑衣人的錯誤，連他自己都避免不了，沐染更是無能避免，“怎樣，我講的這個故事，可還動聽？”
    “極好。”沐染皮笑肉不笑地笑著，“那麼那個人成功了嗎？”
    “他沒有成功，因為對方是兩個人。他甚至沒想到他錯殺的對象竟然還和他的恩人是舊識。他不喜歡任何人和他的恩人有親近接觸，於是，他又在飯菜裏下了藥，想要借此離間他們與恩人的關係。我講得可對？”
    看著沐染黯然沉默的臉，於風鳴繼續道：“你知道嗎，沐染，”於風鳴食指和中指夾著那枚袖珍飛鏢，“從我和蘇瞬卿半個月前遇刺的那天晚上開始我就在想，什麼樣的殺手會用這麼小的飛鏢？饒是一個女人，隻要成了年，用這樣的飛鏢都不會太順手，直到我看見你，我才恍然大悟，隻有內力深厚的孩童，用這樣的飛鏢才能得心應手。”
    “更何況，你還不是個孩童。沐染，你的真實年齡，我猜要有三十歲以上了吧，可對？”
    “你不用再假裝做出委屈的表情。沐染，你的一切都太荒誕，與人類的行為習慣相悖，羽伊凡和蘇瞬卿皆因你長了副孩童的樣貌和身子就對你毫無戒心，可我不一樣。那日我與你閑聊，你說你的父母死於天花，可是你卻說你不想學習醫術，正常人類是不會這樣想的，人類永遠不會放棄能試著去彌補痛苦回憶的方法，我見過很多人因為身邊的人死於疾病而想要去學習醫術，而你，卻偏偏與人性背道而馳。”
    “還有，你最大的一個漏洞。下水後卻衣不沾濕，蘇瞬卿內力如此深厚之人在這條河裏撈條魚上來都要全身遊入水底，你難道比他厲害，在岸邊站著就能撈上魚來。”
    “衰老速度比人類低十倍，喜下水暢遊，下水衣不沾濕，身形輕若鴻羽，性格善妒。沐染，你不是普通人類，你是鮫人，可對？如此年輕，骨骼卻好到能學習如此深厚的內功，你是個男鮫人，可對？”
    沐染終於低下頭，灰暗的臉上寫滿了挫敗，他盯著眼前殺氣凜然的劍尖，道：“你想要什麼？”
    沒有聽到回答，沐染帶著破釜沉舟的氣勢抬頭對上那雙冷冽的雙眼，繼續道：“你若是想殺我，現在就可以把劍插入我的咽喉，你磨蹭至此，到底是想要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