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於風鳴醒來時，已是晌午。
    到晌午才醒並不是因為睡得有多麼好，而是因為前半夜於風鳴幾乎是完全睜著眼過，而蘇瞬卿在和他說完最後一句話後就進入了沉眠，他睡覺雖無鼾聲噪音，但動作卻極為不老實，於風鳴貼在床的一側聽著蘇瞬卿翻來覆去的聲音緊繃著身子，直到蘇瞬卿快醒來了才睡著。
    他下意識的看了看床的另一側。沒有人。
    於是他輕快的脫掉外衫，鬆了鬆崩了一晚上的筋骨。
    他在諾大的房間裏繞了一圈，終於在一個珠簾屏風後找到了一個浴桶，裏麵的水很幹淨，他伸出修長的手指往裏探了探，水還是溫熱的。
    於風鳴心情愉悅的迅速脫掉剩下的衣衫，將身子泡了進去。
    熱水浸透全身的一瞬間於風鳴感覺這幾天的辛苦全部煙消雲散了，他把胳膊支在桶沿上，手指支撐著額頭，細細思考著自他和蘇瞬卿出京以來發生過的所有事。
    “淩雲事件”一直都讓於風鳴非常擔憂，如果蘇瞬卿在江湖上的仇敵已經多到自他出京開始就已經開始蠢蠢欲動了，那麼這麼多天以來為什麼一直沒動靜了呢？
    如果是蘇家在朝廷上的敵對黨想要至蘇瞬卿於死地，那麼怎麼會用“淩雲”這種不毒辣的慢性毒呢？
    難道……
    門“吱呀”一聲打開，於風鳴飛身下桶隨手撩起一旁的外衫披在身上。
    “客官，我家先生邀請你一起用膳。”是小染。
    於風鳴轉過身看看了她，捋了捋潮濕的長發：“我知道了，你先過去吧。”
    “先生說務必讓我侍候您更衣洗漱，一起過去。”
    “不必。”於風鳴一邊說著一邊用浴巾簡單快速地擦幹自己的身體。
    待小染走近，於風鳴已衣冠楚楚地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小染看到於風鳴還滴答著水的長發，便乖巧地搬了一個木凳站在上麵幫於風鳴擦拭著。
    於風鳴下意識地抬起手想阻擋，但稍稍一低頭便看到孩童極為乖巧可人的樣子，一抬手衣袖滑下去便露出了細細的小胳膊，於風鳴不由自主地產生了憐惜的心情，便放下了阻擋的手由著去了。再想想前一晚那個會對他譏誚著笑的女童，二者實在關聯不起來。
    “你的功夫是誰教的？”
    “先生。”
    “你怎麼不叫他師父？”
    “先生不讓。”
    “你叫什麼名字？”
    “沐染。”
    “你的家人呢？”
    “都不在了。是先生收留了我。”
    “都不在了？天災人禍？”
    “嗯。天花。”
    沐染擦頭發擦得很細致，用布巾把於風鳴的長發一縷一縷的分開，把每一縷發絲都輕柔得搓開仔細擦拭。有時沐染的手指會觸碰到於風鳴的勃頸處，於風鳴便能感覺到沐染小小指尖上的繭。
    “看來你先生沒有教你救死扶傷的本事。”醫者是不會讓自己指尖上長繭的。
    沐染擦拭的手停頓了一下，接著若無其事的繼續。
    “是我不想學。”
    沐染把於風鳴最後一縷發絲擦幹：“你問了我那麼多問題，我能也問你一個問題嗎？”
    於風鳴心裏覺得好笑，這麼小就學會了討價還價。但仍然說道：“你問吧。”
    “你的那位同伴，與先生他是什麼關係？”
    “他不是說了嗎，故人。”
    “一定不是那麼簡單的，”沐染將布巾疊好，看向於風鳴的眼神很奇怪，“你不覺得先生對他，很是特別嗎？”
    於風鳴忍不住笑了出來，沐染這話倒沒有讓他感覺到羽伊凡對蘇瞬卿有什麼特別，倒是這沐染對羽伊凡的感情，好像非同尋常。
    “如果……”於風鳴忍著笑問沐染，“如果你先生，果真與瞬卿是你想象中的那種關係，你當如何？”
    於風鳴清晰地看到沐染的手緊張地絞了一下手中的布巾，但說出的話卻出乎他的意料：“那他一直在等的人回來了，我也該離開了。”
    於風鳴看著沐染臉上浸滿了不屬於孩童的傷感，心裏竟然劃過一絲慌亂。
    “你還太小了，沐染，等你長大出去見識了更大的世界，你就知道了，這江湖之大遠遠超乎你的想象。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羽伊凡跟我，甚至跟你在路上遇到的眾多陌生人都沒什麼不同，都隻是你漫長人生中的滄海一粟。”
    “就像我於你？”
    “就像我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