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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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高恒醒過來的時候蘇容還在睡。這是高恒自記事以來第一次和別人睡在一張床上,他醒來的時候,蘇容的呼吸正均勻的打在自己的臉上,自己的手還放在蘇容的腰上,他甚至能清晰的看見蘇容臉上的細小絨毛。這種感覺讓高恒覺得很新奇,原來兩個人的距離可以這麼近。高恒醒過來了也不敢動,就呆呆的看著蘇容,蘇容的眼皮動了動,高恒知道他要醒了就迅速閉上眼睛裝睡。蘇容睜開眼睛,就看見小皇子閉著眼睛的睫毛抖啊抖的,愈發覺得有趣,就故意躺著不動。果然不一會高恒就忍不住悄悄睜開眼睛看蘇容在幹什麼。高恒一睜開眼將就看見蘇容笑意盈盈的看著自己,知道自己裝睡被發現了,就問他,大清早你看我做什麼。蘇容一邊起身一邊笑,那你看我做什麼?高恒又語塞。總不能說你好看才看你的吧?
蘇容穿好衣服,又叫人打洗臉水上來,坐在床邊問高恒要不要幫他穿衣服。高恒擺擺手,這事一點都不難。蘇容就出去叫小二拿早飯上來,回來發現高恒已經穿好衣服還坐在桌邊等他。高恒見蘇容進屋,就問“我們今日就要回去了嗎?”蘇容點頭,吃過早飯我們就得回宮。高恒點點頭,有些低落的拿起筷子。蘇容知道高恒好不容易出宮,要回去肯定有些不舍,就想著說點什麼逗他開心。
“京城有一個人叫王二,家有一悍妻。怕王二怕媳婦出名,有一天他趁媳婦不在家偷吃了一盒年糕,被發現了,把他狠狠罵了一通,又罰跪三更才準許睡覺。第二天,他越想越想不通,不知自己的命為什麼這樣不好,便到街上找算命先生給自己算算命。算命先生就問:“請問貴庚多少?”他趕忙回答:“沒有跪多久,隻跪到三更。”算命先生道:“我不是問這個,我是問你年高幾何?”他說:“我還敢偷吃幾盒?我隻吃了一盒。”這個笑話也是蘇容小時候聽來的,給他講這個笑話的人已經不在了。講給高恒聽,果然見小皇子的臉上有了笑意,笑起來的高恒才最漂亮,連平時有些上挑的眼角都彎了下來。蘇容見高恒笑了,就又給他夾兩塊涼糕叫他吃。高恒吃著涼糕笑著說“幸好我沒有悍妻,想吃多少都行。”“就算有悍妻,恐怕也管不了你這京城第一嬌氣的小皇子。”高恒見蘇容喝著茶嘴邊帶著笑,也笑著回道“要是你這樣的悍妻,肯定能管的了”蘇容挑了挑眉一下,這小皇子什麼時候也會開玩笑了?兩個人說說吃吃不一會就吃完一盤涼糕。高恒摸了摸肚子,想到別吃撐了才好,要不讓人笑話了去。蘇容見高恒有些吃撐了,又趕緊遞了杯茶水過去。高恒捧著茶杯喝了幾口,低低的喊了聲蘇容。
蘇容連忙正襟危坐,知道這趟不白出來,小皇子終於要說點什麼了。
“其實我不但不恨她,而且每天我看見太陽快要下山的時候,都很想她。天快黑了的時候,應該是每個人都要回家了吧?就是那種太陽低低大大的,連鳥都飛得低了,明明很安靜的時候,卻看起來熱鬧的不行,好像啊所有的東西都要回家了。那個時候我就很想她,雖然她很少抱我,但我仍想跑到她的寢宮去見一見她,聽她叫我恒兒,或者,她也會叫我的字。但是我不敢去。因為我知道她不在那裏了。”高恒低著頭,看著茶杯裏的茶葉,茶葉飄來飄去的,高恒的眼睛就隨著茶葉轉來轉去。長長的睫毛微垂,蘇容看不清他的眼神。
“其實每天太陽快下山的時候,我也在等一個人回家。你應該聽說過吧”蘇容撇了撇杯中的茶葉,喝了口茶“我大哥蘇捷成,八年前隨父親去邊塞打仗,那年他才十七歲。平日裏大哥是最疼愛我人,所以他走那日我哭鬧不止,他就摸著我的頭說,我天黑之前就會回來。我就坐在院子裏看了一天的太陽,直到月亮出來,我才知道他是騙我的。那天我當然沒有等到他回來,可是奇怪的是,這麼多年,我一直沒有等到他回來。直到父親回來。”高恒忽然想起那日宮人說的閑話,說蘇家大兒子戰死沙場。如果說從前高恒認為自己的痛說出來蘇容也不會懂,現在高恒卻是發現他與蘇容之間存在著一種微妙的聯係。這種感覺像是蘇容好像是一直在旁觀自己,最後自己卻發現,他也在戲中。自己的每一個不眠的夜,他都參與過。
蘇容又說,“所以你經曆過的,我都經曆過。但我實在沒有什麼經驗可以告訴你,因為我也做的一塌糊塗。但我要告訴你的是,一個深愛你的人離開你,有時候可能真的是身不由己,所以莫要去恨他。也莫再愛他,徒增傷情。忘了他最好,逢年過節兩杯黃酒,說上幾句閑話,了了人生數十年,時間是良藥。”說完蘇容放下茶杯,看向高恒,“我說的你可懂?”
高恒搖了搖頭,“懂。”
“懂為什麼搖頭?”“隻是懂,並不讚同。你大哥一定沒有忘了你,你若是忘了他,他一定會傷心。”蘇容看著高恒,“我有一天大概也要戰死沙場,到時候你不要傷心就好了。”高恒又聽蘇容說如此喪氣的話,驀地心裏一疼,又有些氣惱“世上將軍多了去了,也沒見都戰死沙場,你若有此願望,不如早早的去了。我也不會傷心,就照你說的,年年帶去兩杯黃酒”蘇容站起身,拽了拽衣角,笑著對高恒說“走吧,時候也不早了”高恒跟著起身,走到門口的時候,蘇容又說,“那還請小皇子不要忘了好。”
因為蘇容的話,高恒路上一直沉默著。蘇容見高恒一直抿著嘴看窗外,也不說話,心裏想自己真是惡劣,本想帶他出來玩逗小孩開心,最後還是給惹惱了。想著蘇容就故意重重的歎了口氣。高恒沒動。蘇容就又歎了口氣,高恒才轉過頭。見高恒轉頭蘇容就說,“回了皇宮,就喝不到那樣酸爽可口的梅子酒了。”高恒見蘇容還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就問“那酒如此好喝?我回去叫人釀了給你就是。”“好喝的讓我想念詩。”“什麼詩?”“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這詩我知道,講的是從小在一起玩的男女。你是有這樣一位青梅嗎?”蘇容一笑,“沒有,我自小跟著大哥長大,少和女子接觸,遺憾沒有一位這樣的青梅。”“你大哥待你很好?”“恩,我大哥從小跟著父親練武,人長的強壯英俊,別人看見了總說他威風凜凜,他還不愛笑,所以下人和其他兄妹都怕他。但我卻不怕他,整天纏在他後麵要他教我練武,大哥被纏著煩了就說也好,教會了你練武你就不會隻知道跟在我身後。”蘇容想著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說教我練武,我那時太小也學不會什麼,其實就是看大哥練武,一邊看著一邊覺得大哥將來一定是真正的將軍。有時看著看著便睡著了,醒過來時就看見大哥還在練武。見我睡著了大哥也不生氣,也不會來吵醒我,還會往我口袋裏裝桂花糕。”“其實大哥不是嚴肅的人,他其實很疼我們,隻不過其他人不敢接近他,他便對我最好。我總說他無趣,他便說,大丈夫要有趣做什麼。但之後他卻會聽一些笑話,回來講給我。今天早飯時我講給你的,就是大哥曾經講給我的。”提起蘇捷成,蘇容不知不覺話也多了些,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以為自己不會再和任何人提起大哥了,今天卻對著高恒說了兩次。可能是同病相憐吧,蘇容想,自己大概也需要一個人分擔一些事情。高恒聽著蘇容說的這些話,想著其實蘇容說會忘了都是假話,這些事情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忘。“那你大哥他葬在哪裏?等到他忌日那天,我陪你去給他送兩壺酒吧。”蘇容看透過窗戶看出去,已經隱隱能看見了皇宮的影子,便轉過頭對高恒說,“在那場戰役中,我軍死傷無數,但屍體裏並沒有我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