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子恒按照約定，把付宇函帶回了公寓，那個他們可以稱作‘家’的地方。而後浩浩蕩蕩地請了一整個醫療團隊到家裏給他看病。
    主治醫師在給付宇函昨晚全身檢查後，向元子恒回報：“全身有17處明顯的鞭傷，臉頰和腹部是被打過的痕跡，身體裏應該是服用了能使人全身無力的藥劑，不過隻要停止服用，身體循環係統自然就會把餘下的藥力派出體外。”
    元子恒默默聽著，“會留下後遺症嗎？”
    “身體上的幾乎不會，我會盡量讓他恢複到連一絲痕跡都沒有。但心理上的，我就無能為力了。如果需要，我可以推薦幾個比較權威的心理谘詢師。”主治醫師說道。
    元子恒點頭，注視著床上趴著的人，“如果有需要我再聯係你。”
    主治醫師退出房間。
    元子恒向前幾步，坐在床邊。付宇函背上有傷，剛上了藥，此刻隻能趴著睡。他像是精疲力盡了許久一般，沉沉地睡著，眉頭緊蹙，額角已被汗打濕。
    元子恒拿過毛巾幫他擦汗，原本小心翼翼的碰觸卻讓精神仍然緊繃的付宇函瞬間驚醒。他睜大眼睛，驚恐地盯著靠近自己的那隻手，身子不由自主往後縮了縮，一副戒備的模樣。
    “把你吵醒了？抱歉，有沒有哪不舒服？”元子恒輕聲問，微微俯下身，目光溫潤柔和地看著他。
    付宇函張了張破損不堪的嘴唇，終究沒說什麼，隻是呆呆地望著元子恒，方才的恐懼一掃而過，隻剩下出奇的平靜。
    元子恒從一旁拿過幹淨的棉簽，沾了點兒清水，抹在付宇函結痂的嘴唇上，染紅了一片血絲。
    “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付宇函搖搖頭，靜靜地閉上眼睛，往被子裏縮了縮。
    元子恒輕歎口氣，起身走出房間。在房門關上的刹那，元子恒聽到房間裏傳來了斷斷續續的抽泣和壓抑的嗚咽聲，像是把臉埋在枕頭裏的悶哼。他背靠著門，臉上的表情越來越陰沉，默默聽著房間裏的哭聲從小到大，從抽泣到嚎哭，再逐漸轉向微弱，最終回到靜謐。
    聽到屋裏沒動靜了，元子恒重新推門進去，腳步極輕，緩緩靠近床邊。
    床上的人蜷縮在被子裏，極其沒有安全感的姿勢，臉上兩行清晰的淚痕。睡夢中也並不安穩，輕輕皺著眉，睡衣的領口已被汗水打濕。
    元子恒知道他可能是做噩夢了，清冷的眸子裏含著幾分心疼與不忍。他走到雙人床的另一邊，輕手輕腳摸上床，掀開被子，把那縮在被子裏的人圈進自己懷裏。付宇函換了一個姿勢適應了一下，呼吸進而變得均勻綿長，眉間的褶皺也變淺了些。
    元子恒不敢用力怕壓到傷口，隻能虛著抱他，下巴枕著他的頭頂，柔軟飄逸的發質碰觸著皮膚帶起一陣瘙癢。元子恒垂頭輕吻付宇函的眼角，嚐到他帶有鹹味的淚珠，心窩裏都化成了一汪水，恨不得把眼前的人揉進自己的骨血裏。付宇函抵在元子恒胸前的手腕上，有被繩子勒住的痕跡，元子恒把他的手握在自己手裏，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那道痕跡。房間的床頭亮著一盞淡黃的夜燈，柔和的燈光淺淺地照在付宇函臉上，他一層被打得紅腫發青的臉頰，格外刺眼。元子恒靜靜注視著付宇函的睡顏，視線裏忽明忽暗的變換著，時而泛起凶殺的暗光。在天亮前，他緩緩放開付宇函，在他仍腫著的臉頰上印上一吻，下床走出房間。
    付宇函一覺睡到了大中午，眼睛看了一圈四周，是熟悉的臥室，床上隻有他自己。昨晚的前半夜好像做了噩夢，後來他隱約感覺到有人抱著自己，暖暖的，強勁有力的心跳聲讓人覺得很有安全感。付宇函隻要一想起自己昨晚經曆了什麼，就覺得胃裏一陣翻江倒海，毛骨悚然的顫栗令他想吐。不過就算精神多麼不好，他肚子還是餓了，於是嚐試著坐起來。從被子裏伸出腳想下床，卻赫然發現自己的腳也被左一條右一條地貼著創可貼。這才想到自己的腳被鞋子磨得厲害，以後打死也不穿高跟鞋了。
    嚐試著下地，稍微用力卻牽連著渾身的傷口一陣陣地刺痛，付宇函不由得調整了半天的呼吸才緩過勁。消極地趴回床上，付宇函茫然地發呆，既不想動，也不想思考。
    又過了會兒，有人推門進來，兩個穿白色護士服的女生，年齡都不大，麵部表情卻顯得很老城。發現付宇函醒了，神情一愣，隨即開始忙活手裏的工作，幫付宇函換藥。
    下一秒，付宇函全身的衣服都被拔下來，連內褲都不剩，光著滑溜溜的屁股，震驚而又羞赧地被兩個麵無表情的女護士從頭到腳看了個遍。他還不能反抗，一反抗那小姑娘擦藥的手就重一分，疼地付宇函滋哇亂叫喚，他被打的時候都沒覺得這麼疼過。
    等被翻來覆去倒持個遍後，付宇函徹底沒力氣了，身上隻蓋了一條薄薄的毯子，光著身子躺在床上。
    那兩個護士給他換好藥就離開了，毫無拖泥帶水，動作非常幹淨利索。
    付宇函覺得自己男人的尊嚴受到了損害，悶悶不樂。
    沒過一會兒，又有人進來，付宇函怕又有人要給他換藥，死死抓著身上的毯子。不過，進來的人是元子恒。
    元子恒手裏端著小桌，上麵放著幾樣小菜和一碗白粥，“餓了吧，起來吃。”
    把小桌擺在床上，元子恒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放在嘴邊吹了吹再遞到付宇函嘴邊。
    付宇函驚訝地看著他，受寵若驚，這是要喂他吃？
    “我，我自己來就好。”付宇函伸手接過勺子，自己吃。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隻是元子恒看著付宇函的視線過於灼熱，讓屋子裏的氣氛變得詭異。
    付宇函瞥了麵前的男人一眼，淡淡道，“其實，你不用這樣，像以前那樣對我就行了。我這次受傷，也算是還了你的人情和債務，所以你不用覺得自責。反正我是為了還債，也沒覺得有什麼後悔的。”
    元子恒耐心聽著，眼瞳裏透著寧靜，隨後說，“就算如此，我也不會讓你白受傷。該給的補償依舊會給。”
    付宇函聽他既然說道這兒，接著話茬問道，“那我身上的債務，算是清零了吧。”
    元子恒點頭。
    “我能和你商量個事兒嗎？”付宇函小心翼翼。
    元子恒沒盯著他，用筷子夾起桌子上的小菜，放到付宇函勺子裏，“你說。”
    “那個，既然我和你之間，已經沒有債務關係了。我覺得，咱倆是不是可以，就，就是，能不能……”付宇函欲言又止，反複糾結了幾次，總算下定決心開口，“咱們就這麼好聚好散吧。”
    元子恒手裏的筷子一頓，再次平靜問道，“為什麼？”
    付宇函尤為認真，似乎考慮了很久，“我在被關著的時候就在想，這次要是能活著出去，我一定好好生活，好好工作掙錢。我還沒活夠呢，我還要照顧奶奶，我還沒有成功，我還沒讓那些嘲笑過鄙夷過我的人刮目相看，我不能死。”
    元子恒點頭，“那這又和離開我有什麼關係？”
    “不是我說，您太危險了大哥。我不過假扮一次你的情人，就差點兒送命。說實話，這差事不適合我。我想要安安穩穩地過這一聲，找個我愛，然後也愛我的男人談場戀愛，然後掙好多好多錢，然後把奶奶接到S市來養老。我到現在仍然不知道你具體是做什麼的，但我猜你生活的世界一定很危險。刀光劍影的生活不適合我。我的願望就是在安逸裏，有那麼一點點小情趣就滿足了。那個，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所以綜上所述，我覺得，咱倆還是分道揚鑣比較好。你走你的陽光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元子恒聽他說完，沉默半響，表情依舊沒有絲毫動搖，最終視線鎖定到付宇函身上，平靜地開口，“你不是喜歡我嗎？”

    作者閑話：

    下章預告：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