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爾從魔印侵蝕中清醒過來時嘴角和掌心滿是血跡，一種陌生的感覺細微地顫動在他右眼上，令尼爾滿是憎怨的同時覺出一絲新奇：他能感受到魔印正源源不斷地向他的體內擴散一種力量，一種味道，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吸引。
    感受了許久，尼爾才發現這是美狄亞的魔力。和他在那根羽毛上感受過的強大力量一模一樣。
    吸血鬼的藏書記載，命運被綁在一起的純種天使共用一種力量，即天使長沙利爾所賜的神力，純種惡魔的魔力和魔印卻是獨一無二的，尼爾想到這，再次隱晦又癡迷地望了眼美狄亞。
    創世神隻創造了神族的始祖，即大天使長，四大魔神和海神。其中海神不知什麼原因並沒有創造海族，所以其他的種族，無論是業已消失的精靈，還是在人間界的吸血鬼，都是天使惡魔這兩個種族衍生出來的旁支，而隨著神族血統在混血雜交中變得稀薄，後來所生的神族變得越來越弱小，到了尼爾這一代，惡魔的血統幾乎消失殆盡。就算諾菲裏亞族的長老極力鼓吹他們這一脈血統純正，承自某個純種惡魔，也無法掩蓋吸血鬼對於神族來說不堪一擊的事實。尼爾甚至認為如果不是身在人間界，吸血鬼族也許早就已經被消滅，根本不可能有兩千年的時間形成新的種族。
    而事實也確實如此，吸血鬼不過是惡魔逃到人間界時和人類交合生下的混血，根本不能算作惡魔，即便他們自命為新的種族，也無法否定身為惡魔後裔的現實。
    想到此，尼爾低下頭，以此遮掩自己眼中一覽無餘的，對力量的貪戀。在得知美狄亞的存在前，尼爾一直以自己吸血鬼的身份驕傲著，因為他們是世間最強的吸血鬼，是人間界的帝王，但在見識過美狄亞近乎毀天滅地的強大力量後，尼爾對自身，乃至對吸血城堡，吸血鬼族產生了質疑：雖然不想承認，但他卻不得不看清自己的弱小——吸血鬼，也不過是惡魔一時興起的創造品而已。
    美狄亞自方才就一直在皺眉，盡管對麵的雜碎將眼中的貪婪掩藏得很好，但身為一個活過幾千年的魔神，他僅一眼就看穿吸血鬼方的內心：曾經有太多神族這樣熱切地俯視過美狄亞，他們或者崇拜他的強大，或者想要覬覦他的力量，但美狄亞從來不會對雜碎上心，因此死亡魔神隻是幹脆利落地拿出了戰鐮。
    斬殺過無數天使惡魔，幾乎屠滅整個精靈族的戰鐮“死亡”一現身，就向四周釋放出滔天的殺意，這殺意讓尼爾猛地從地上跳起來，甚至因為太過心驚和恐慌，身體自動幻化成無數蝙蝠，四下紛紛飛散，與此同時，整個吸血城堡的吸血鬼都做出了和尼爾相同的行動，就連諾菲裏亞族最強大的吸血鬼，人間界的吸血鬼帝王也肢解身體，使出了逃命時所用的絕技。
    一瞬間，極北之地的吸血城堡人人自危，驚天的殺意和對死亡的恐慌讓這座城堡陷入了無聲的絕望。
    見到吸血鬼變成蝙蝠時，美狄亞猩綠的瞳孔亮了一下。他還沒見過這樣的種族，這與樂園裏的任何種族都不同，實際上，在消滅精靈後，美狄亞曾認為這世界再不會有新的種族誕生，但就在人間界，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惡魔的後裔竟發生了這樣神奇的變化。
    “有意思。”美狄亞勾勾嘴角，收起戰鐮，伸出右手捏住一隻蝙蝠。
    剛才還在四處亂飛的蝙蝠直覺一暈，就被魔神禁錮在冰冷的掌心中。
    右手牢牢束縛住蝙蝠，美狄亞伸出左手捏了捏蝙蝠的膜翼。從未降臨人間界的死亡魔神在見到這種生物時，隻覺得滿心好奇，在此之前，他對人間界的全部印象就是：住著父神失敗品和阿斯馬代實驗品的地方，所有生物弱得根本不用他碾死，自身就會在幾年後消亡，就連將許多隨手製作的生物投放到人間的阿斯馬代都說人間界是個讓神族覺得羞恥的地方。
    人間界是整個神族的恥辱，是盲目崇拜父神的神族唯一承認的，父神的失誤。
    但如今看來，並非如此。美狄亞用左手食指戳了戳蝙蝠腹部，而後一手捏住一隻膜翼，微微施力，將蝙蝠撕成兩半。
    赤色的血液自蝙蝠體內迸濺而出，但在鮮血汙染手掌前魔神就將蝙蝠的屍體扔了出去。
    殘肢撞在冰冷地板的悶響並未讓魔神的心波動絲毫，美狄亞收起興味的表情，麵色冷肅。現在他知道了，這東西不過是外形奇特而已，本質依舊弱小無力。
    依舊是雜碎而已，不值得他費心。
    蝙蝠被肢解的霎那，化為人形的尼爾猛地吐了口血，那些蝙蝠每一隻都由他的精血所化，現在失去了一隻，再加上之前所受的傷，令尼爾終於堅持不住，跪倒在地。
    暗紅色的血液濺在地板上，開出一朵腥氣的花。尼爾死死盯著麵前的血跡，悄然將右手背到身後，緊握成拳。
    不論是吸血鬼還是魔神，都保持著沉默，這死寂的沉默持續了有半分鍾，半分鍾後一聲尖利刺耳的嘶嚎傳遍吸血城堡的每一個角落。
    在聽到嘶叫警報時，尼爾臉色一變，迅速擦掉嘴角的血跡，一邊整理儀容，一變低聲催促，“一會不要說話，也不要使用魔力，”吸血鬼的聲音急不可察地頓了頓，繼續道，“假裝成地獄裏的惡魔，不要被他們發現。”
    死亡魔神聽後冷哼一聲，淡漠地直視吸血鬼離去的背影。
    這世界沒有誰能命令死亡魔神美狄亞，但無聊太久的魔神已然不想再回湮滅之虛，更何況他還和他簽訂了契約。
    “我所能給你的，就是讓你再也不無聊。”
    吸血鬼的諾言緩緩浮現在魔神的腦海，讓美狄亞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選擇跟了過去。
    暗紅哥特風走廊牆壁每隔一定距離就有個掛著厚重暗色窗簾的尖頂窗戶，將外部的光線牢牢擋住，而每兩扇窗戶間的牆壁中嵌著銀質壁燈，正幽幽散著白光。
    尼爾上樓，來到吸血城堡一樓的大廳。那裏早已經聚集了數百個聽到警報的吸血鬼，尼爾的到來並不引人關注，就算有吸血鬼注意到尼爾身後容貌俊美的美狄亞，也僅僅隻是露出一種驚豔的神色，在意識到兩人的關係後，目光變為無聲的嘲諷。
    假裝看不見這些，尼爾帶領美狄亞站在最後，他的身份很低，並不能站到前麵。
    此時長老還沒有到，這使得大廳裏等待已久的吸血鬼不滿起來，越慘嘈雜。而在一片喧囂中，尼爾目光迷離的直視前方，注意力卻全部放在身旁的魔神身上。
    直到現在，尼爾也不敢相信上古魔神美狄亞竟然回應了自己的召喚，但無論是身旁真實存在的身影，還是體內劇烈殘酷的痛楚，都明明白白地昭示死亡魔神蒞位人間的事實。
    死亡魔神美狄亞，強大又殘酷的魔神——尼爾轉頭，將視線移到美狄亞猩綠的瞳孔上。
    這種近乎怪誕的顏色在死亡魔神身上竟然沒有絲毫不妥，反而透著一種蒼冷的蠱惑，仿佛直達人內心深處。
    被魔神鬼魅瞳孔魅惑的尼爾一陣恍惚，忍不住抬起右手，想要觸碰美狄亞的雙瞳，但就在吸血鬼幾乎無法自製時，一道聲音從旁邊傳來，喚回了尼爾的神智。
    吸血鬼將右手握拳，扭頭看向聲源方向。
    “嘿，美人，你有興趣到我這裏嗎？”說話者是個衣著華麗的華麗的吸血鬼，正掠過尼爾，向美狄亞曖昧一笑，“我的中間名是M。”
    Methuselah？僅次於吸血鬼帝王的階層？尼爾繃直身體，麵無表情。
    “怎麼樣，有興趣嗎？”M級吸血鬼笑得更加蠱惑，“我也可以將你變成M。”
    魔神聽後隻淡漠地睥睨對方一眼，就移開了目光，這樣的舉動多少讓對方難堪。在M級吸血鬼神色變得更難看之前，尼爾選擇了開口，“不好意思，他是我的人。”
    斜視尼爾一眼，M級吸血鬼冷笑一下：“Neonate，一個N？”說完就轉頭，神色高傲地穿過吸血鬼群擠向前方。和一個屬於N的人說話讓他覺得自己的身份受到了汙辱。
    M級吸血鬼近乎無力的舉動讓尼爾將拳頭攥得更緊，卻終是咬了咬牙，忍了下去，但就在他的情緒剛平複時，旁觀的魔神輕笑一聲，獨特的猩綠色瞳孔寫滿了嘲諷和輕蔑。
    這樣直白的諷刺讓尼爾的臉由白轉紅，再由紅轉白，就在尼爾忍不住想要逃離時，長老終於來了，身後還跟著一個高大魁梧的吸血鬼。看清那道身影時，尼爾的瞳孔驟然收縮，一瞬不瞬地盯視對方：是吸血鬼帝王，人間界最強的吸血鬼！
    “眾所周知，我們諾菲裏亞吸血鬼和馬卡斯城的阿奎尼恩家族鬥爭了近一千多年，在吸血城堡還沒有建立的時候，阿奎尼恩的祖先就以魔法陣和卷軸之力將我們逼退到這裏，逼退到大陸最貧寒荒涼的北部，”長老剛說到這裏，吸血鬼帝王就揮了揮手，命長老退下，自己則上前一步，站在高台中央直麵下方數百個吸血鬼，這些都是人間最強的吸血鬼，諾菲裏亞成員。
    吸血鬼帝王勾起嘴角，僵硬地笑了一下，隨後麵色沉肅，聲音低緩：“諾菲裏亞，無論其他吸血鬼是否願意承認，我們諾菲裏亞都是人間裏最強大的吸血鬼，但即便這樣，我們還是畏懼陽光，無法長時間曝於太陽下。”
    “沒錯，純種天使們在二千年前施展了禁術，其神力直到現在還未消散，這，就是我們懼怕陽光的原因。但，”吸血鬼帝王加大聲音，“但這不代表諾菲裏亞的尊嚴可以被區區人類挑釁，馬卡斯城是我們南下的必經之城，也隻有攻破馬卡斯城，吸血鬼的天下才會到來。”
    話音落畢，大廳裏就嘈雜起來，吸血鬼帝王靜靜等了片刻，伸出雙手作勢壓了壓，“就在不久前，安插在馬卡斯城的間諜來信，說阿奎尼恩剛上任的侯爵其實並不是人類，而是精靈，據說被純種惡魔滅族的精靈。”說到這，吸血鬼帝王頓了頓，臉色陰沉：“我想你們也感受到了剛才的殺氣。那道殺氣的確很強，甚至讓我懷疑純種惡魔降臨。”
    “我並不排斥吸血鬼借助惡魔的力量，畢竟隻要能達成所願，過程就不重要，但我要你們記住，我們諾菲裏亞不是普通的血鬼，”吸血鬼帝王說完伸開雙翼，巨大的蝙蝠翅膀伸展開來，和大廳梁柱上雕刻的恐怖吸血鬼圖案不謀而合，襯得神色可怕的吸血鬼帝王更加威嚴恐怖，“就算吸血鬼為惡魔的後裔，但諾菲裏亞的驕傲沒有任何生物可以挑釁，因為我們，諾菲利亞是吸血鬼的貴族，人間界的帝王！”
    吸血鬼的貴族，人間界的帝王。當諾菲裏亞家族信條被吸血鬼帝王沉聲吼出時，所有諾菲裏亞吸血鬼都心緒沸騰起來，就連一向冷靜的尼爾也忍不住露出驕傲的神色，但在見識過美狄亞的力量後，尼爾再也無法相信吸血城堡灌輸二百多年的信條。
    諾菲裏亞是世間最強的吸血鬼，是吸血鬼的貴族，人間界的帝王，在過去的千百年裏，吸血城堡一直如此教育每一個諾菲裏亞吸血鬼，但這世上——尼爾抿直唇線，無聲又冷漠地注視前方吸血鬼的狂態。
    “為了諾菲裏亞！”位於前方的吸血鬼叫囂起來，將所有吸血鬼的情緒都引爆。尖叫和好覺貫穿整個大廳，幾乎將棚頂都掀翻。
    吸血鬼帝王眯起眼睛看了會瘋狂起來的吸血鬼們，用強大的威壓震懾全場：“所以這次的侵襲，我們誌在必得。唯有攻破馬卡斯城，諾菲裏亞才能再次擴展疆土，真正站在吸血鬼種族的巔峰，”舔了舔唇，吸血鬼帝王仿佛喝到極美味的東西，“難道你們不想嚐嚐惡魔的鮮血嗎？隻要變得更強，就連惡魔——都將會是你們的口糧！”
    聽到這話，尼爾猛地轉過頭看眼美狄亞，卻發現魔神隻是勾勾嘴角，冷酷又冷漠地睥睨著吸血鬼帝王，好似在看一個作怪的小醜。
    見此，吸血鬼的心沉了下去。
    “三日之後，我會親臨馬卡斯城，將毀滅和死亡帶給我們的宿敵。”
    “而殺掉阿奎尼恩侯爵的吸血鬼，不論是誰，都能得到一滴我的精血。”在看到下方吸血鬼們露出崇敬瘋狂的神色後，吸血鬼帝王終於露出了冷酷的笑容，隨後化成一陣血霧，消失在原地。
    在吸血鬼帝王消失後，大廳再次炸了起來，原因無他，隻因為那一滴吸血鬼帝王的血。
    身為惡魔後裔的吸血鬼之所以叫這名字並非是沒有原因的，他們能通過吸取血液來增加實力，當吸取上級血液時，他們能夠吸收其中的能量，為自己所用，但這僅限在吸血鬼族群中。經過某些吸血鬼嚐試，所有的吸血鬼都知道了他們無法從他族的血液中吸收能量，所以對於任何吸血鬼來說，吸血鬼帝王的血液都擁有無法抵抗的魅力。
    對尼爾來說也是如此，但他卻沒有像其他吸血鬼那樣準備直接衝向馬卡斯城，而是回到地下室，確認四周無人後向身後的魔神低問：“根據記載，純種惡魔曾屠滅過精靈族。”
    “告訴我，你們當時為什麼要消滅精靈？”

    作者閑話：

    慶祝有cp，覃爅，二更。4537個字來表達我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