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畫出這天地 四十九、永不分離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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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家與紀家的會麵安排在一家私房本幫菜館,由紀家做東以盡地主之誼。
葉祖輝幾十年沉澱下來,氣度非凡;葉媽媽大家閨秀出身,見慣了大場麵,即便不滿也能從容處之。從這點上看,紀萱不受這個未來婆婆待見,是因為同性相斥。紀家是在紀萱出生不久後才白手起家,夫妻倆從批發生意做起,滾雪球地積累財富。不到二十年間能發展到如今的規模也是膽識過人。
兩位父親英雄重英雄,相互請教經營之道,大有相見恨晚之意;紀萱媽媽有著南方女子的犀利與精明,每個眼神每句話都要拐上幾彎內裏藏機,讓葉媽媽頗為不屑。感慨終於知道這女孩兒隨誰了!
紀萱在兩位年長女人之間周旋,既要維持母親的麵子又不想得罪準婆婆,這樣費精力的場麵還是頗讓這個二十出頭的女生為難的。
昊然麵帶微笑,時而含情脈脈看著紀萱,時而認真聽取父輩的經驗,儼然賢夫孝子的模樣。可沒人知道,他的心根本不在這裏,他恨不得立刻就飛回那個簡陋的出租房。
孟毅柔順的外表下藏著一顆剛烈的心。換做別人肯定嘴上服個軟先免去皮肉之苦,可他卻偏偏寧折不彎,每每逼得昊然失控。孟毅太死心眼,工作上是,為人處世上是,連對待感情都是,昊然對他這點又愛又恨。
出門前,孟毅依然是那句話,隻要不死就一定要離開。
昊然直接把他抱到另一房間,因為那間的木頭床上有欄杆。昊然加固了孟毅身上的透明膠帶,然後將他的手腳和床頭欄杆緊緊纏在一起,讓他整個人蜷曲在一米二的床頭上。他出來多久,孟毅就要保持這個姿勢多久,他不能不著急。最後還是不放心,剪碎了孟毅身上的所有衣物,又收走了房間的利器。
“你若呼救,就讓人來看看你這副樣子吧!”
紀萱媽媽向昊然布菜,昊然想到孟毅現在也是滴水未進就沒了食欲,乞求這該死的宴席快些結束。
一席飯拖拖拉拉將近午後一點才結束,紀萱父母又邀請葉家去家裏做客。葉祖輝對紀父珍藏多年的名茶興致頗高,葉媽媽也不好在外人麵前拂了他的意,隻能勉為其難跟上。昊然幾乎連大牙都咬碎了,但為了顧全大局,也還是跟著去了。到紀家品茶賞花,一直到用過晚餐才告了辭。
昊然再也不能耗費時間,從紀家一出來,就匆匆找了個借口打的回家。
這回客廳沒人給他留燈,他摸著黑衝進孟毅房間。
摸開燈,床上明顯有聲音響動,是孟毅適應了黑暗的眼睛躲閃著突然而來的光亮。
還好,他還在,也一切安好!這漫長而折磨的一天,居然得到了片刻的安寧。
昊然上前想幫他撕開固定在床頭的膠帶,一靠近卻聞到一股腥臊之氣。昊然皺眉,看向孟毅身下,果然床單被褥俱已濕透。他竟忽略了這人類最基本的需求,讓孟毅在自己麵前尊嚴盡失。他並非想如此折辱心愛之人!
孟毅臉上淩亂的淚痕已經幹涸,微微睜著眼睛,裏麵如一潭死水。
昊然找來剪刀剪斷所有膠帶,為他按摩著因為長期捆綁而留下的勒痕和冰冷的手腳。孟毅的手腳已使不上力,渾身癱軟,如麵條般任他擺弄。自始至終不發一語,連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昊然把他抱進懷裏,忍不住哽咽:“對不起……對不起……我是混蛋!我是混蛋!”
眼淚、懺悔,都無法彌補帶給他人的傷害,他能聽到孟毅心碎的聲音,他能感受到孟毅求助無門時的絕望。
抱起孟毅到自己房間,將他慢慢平放在床上。昊然去衛生間接了一盆熱水,為他擦淨身體和殘留的膠痕。蓋好單被,昊然又坐在他身邊守了許久。
他喃喃道:“對不起,我以後不會再這麼做……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們昨天早上還好好的……我可以忍受你打我罵我,但不能接受你離開我……我們把這些忘了吧,我們重新開始……隻要我們還在一起,沒什麼不能克服的……我們再去桂林,去西藏,去非洲,去南極,我們找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隻有我們倆!”
孟毅還是之前的狀態,似乎並沒聽到他說了些什麼。
“小毅?小毅?你別嚇我!你怎麼了?你跟我說句話!”昊然微微晃動著他的肩膀,那人隻是睫毛輕輕顫了顫,複又閉上眼睛。
昊然略微安心。他還以為孟毅是受了刺激嚇傻了,又或者發了什麼病,那絕對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孟毅的嘴唇已經幹裂起皮,昊然這才想起他滴水未進,趕緊去廚房找水。水拿過來,孟毅不睜眼也不張嘴,杯裏的水都順著嘴角流下。昊然自己喝了一口,用嘴送給他喝。孟毅醒悟掙紮了一陣,最後還是被他強喂進幾口。
“我去煮點粥,多少吃一點。”昊然喂過水後沒有立刻起身,而是近近貼著他的臉,呼吸相聞。
孟毅緊閉著眼睛,卻終於開口,用幹澀喑啞的聲音:“我不想吃。我累了,你出去吧。”
昊然縱然再想懇請他的原諒,看他疲憊不堪的樣子,也忍了回去。此時此刻,最好還是給對方點時間。也許睡過一覺醒來時,會發現所有的烏雲都已經消散,所有的角落都被陽光照亮。而他們,也能回到從前。
“你休息吧,我出去了。”昊然退出房間,輕輕關上房門。
進到孟毅原來的房間,目之所及便是殘破的衣褲、碎裂的膠帶以及床上大片的尿跡。每樣都控訴著自己對孟毅的侮辱,每樣都浸透了孟毅對自己的恨,傷害如斯,他們真還能回到從前嗎?
昊然本想將床單被罩換下清洗,但想了想,最後將所有被褥一起卷到樓下扔進垃圾桶。他不希望孟毅再看到這些,怕他會睹物生怨,又記起這不愉快的一日。
回到公寓,昊然開始動手,收拾昨天爭鬥時造成的一室狼藉。孟毅的行李還放在門口,昊然將它們放進孟毅原來的房間。明天無論死纏濫打也好,威逼利誘也好,一定讓他心甘情願地把行李全放回去。
昨天一夜未睡,今夜也毫無困意。昊然躺在沙發上,一支接一支的抽煙。萬籟俱寂,任何聲響都被無限放大,卻偏偏那個房間沒有一絲動靜。
“也許,他睡著了。”昊然這麼安慰自己。他多希望,孟毅能出來對他說:“沙發不舒服,進來睡吧。”一切都是妄想,孟毅現在手腳血液還未完全通暢,根本起不來床。就算能起來,也不會叫他進去。
昊然之所以選擇睡沙發,除了小屋那張床不能睡了,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如果孟毅要走,一定要經過這裏。他怕孟毅晚上醒過來,又起了離開的念頭,會趁他睡覺時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現在躺在這裏把關,他才能安心一些。隻要自己不睡死,孟毅想離開,除非從六樓的窗戶跳下去。
他不信孟毅會因為這點兒事,恨得連命也不要了。
昊然也恍惚著睡了一會兒,卻沒來由地突然驚醒。稍微回神,便立即去偷看孟毅還在不在。見到那人還睡在床上,他才能感到安心。他不會再綁他,但這樣的折磨也快讓他瘋掉。如果孟毅堅持不肯原諒他,他都不知自己還能堅持多久。至少再不睡覺,身體也吃不消了。
天亮後,昊然煮了點粥,盛了一碗給孟毅送進去。
孟毅也醒了,見了他,將頭扭向另一側。
昊然坐在床邊,邊吹粥邊說:“就算恨我也要吃飽了才有力氣恨。你是在絕食抗議嗎?隻要你不走,我什麼都答應你。”
昊然將吹涼的一匙粥送到孟毅嘴邊,孟毅視若無睹。
昊然收回湯匙放進碗內,又將碗放在床頭櫃上。歎氣道:“我真是沒有辦法。一方麵是怕你承受不住壓力離開我,但最主要還是怕我家裏施加壓力,所以才答應了紀萱。她總比我父母好應付,等我父母一走,就跟她說清楚。”
沉默。
“你不了解我的家庭。被你父母知道了,也許打你一頓爭吵幾次就結束了,可我家……他們總有辦法讓我們分開!我想先想辦法留下來,有這三年時間我會努力安排好一切。等我有能力保護這段感情了,我們就能光明正大麵對所有人了!”
沉默。
“但凡我還有一點兒辦法,都不會答應那個女人。就算從頭來過,我還是會這麼做,但不會再那麼對你。”
沉默。
“你可以恨我,但我不信你已經不愛我了。我們那麼多美好的回憶,你都忘了嗎?你能不能也想想那些快樂的時光?人不能總是抓著痛苦不放!我們一開始就知道這條路的艱難,現在不過第一個挫折,就挺不過去了嗎?”
還是沉默。昊然已經說不下去了,走到窗前,點了根煙。
煙盒隻剩下三顆煙,全部抽完後,昊然準備去拿盒新的。走到門口,卻聽見那個微弱的聲音說:“我想喝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