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看謝龍蓮，沒有看雪天機，隻是一徑看著拽住她的暗衛。他五官端正，一張臉平凡至極，正是當時得知她腳未殘時差點流淚的那位。
    “殺了雪天機，這是命令。”
    “不，”暗衛搖頭，“我不能放開你的手。”
    “不放開我，你就會死，”眼見雪天機去一旁尋了一把劍又向他們走來，桃如九急道。
    “一放開你，你就會死，”暗衛靜靜地看向她，“我不能再放開你第二次。”
    “你——”
    桃如九欲言又止，見雪天機去而複返，手握長劍用劍尖對著暗衛的右肩，反複比量了一下才狠狠紮下！
    “嗚——”暗衛擰緊眉心，疼得臉上都冒出了冷汗，還是沒有鬆手。
    “你這傻子！”桃如九驀然衝他吼道，開始用力掙紮想要擺脫他的束縛，“快放開我去殺了雪天機，這是我們一直以來的目標啊！”
    “不！”暗衛咬牙拒絕。
    “九、封、晏！！”桃如九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死死瞪著暗衛平凡無奇的臉，“別以為你易容了我就看不出來，你再不鬆手，我立即咬舌自盡！”
    “哦？”雪天機聽到他們的話很有興趣的挑了挑眉，把刺入九封晏肩頭的長劍拔了出來，“你是九封晏？嘿，你小子真是比我還會裝。”
    一旁被點住穴道的謝龍蓮聞言也轉動眼珠向他們看去，聽到那名暗衛其實是九封晏，第一次沒有對這個名字產生排斥，新的希望充斥在胸腹之間，他忍不住喝道：“九封晏，救她，救她！——”
    “救？嗬嗬，恐怕是他要和桃如九一起死了，”龍宴然冷笑，“龍蓮乖了，待我這就成全他們，讓他們做一對死鴛鴦去！”
    說罷，長劍再次落下，竟然是對著九封晏的心髒！桃如九驀然睜大雙眼，抬起另一隻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砍向九封晏的手腕，九封晏吃痛，還沒有反應過來，桃如九第二擊再次襲來！——頓時，他手腕一麻，還不待他有所動作，桃如九已經微笑著跌落斷崖！
    “小桃！！”
    錐心的疼痛從心髒的位置急攻向他的咽喉，他一頓，一喊過後再張口，竟然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謝龍蓮見桃如九跌落斷崖更是心神俱裂，幹咳了幾聲之後竟然吐出了一口血來！
    斷崖下，洶湧水聲源源不絕，桃如九帶笑的聲音摻入綿長的回音回蕩在山穀之間——
    而她在最後關頭，竟然說得是：“救龍蓮，回軒然殿！”
    ⊙⊙⊙⊙
    “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九封晏頓時瘋了一般猛然起身把還踩在他肩頭的雪天機甩了出去，“明明她根本就沒有想和你爭奪什麼——就算你喜歡謝龍蓮，那又關她什麼事？你知道她這些年是怎麼過的嗎？你知道嗎？！”
    雪天機被他掀得後退了一大步，聽到他的質問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她是怎麼過的關我什麼事？隻要看到她難受我就開心，看到她不幸福我就高興，我巴不得她每天都活在地獄之中，就連她今天跌下斷崖死了，我都覺得她死得太過輕鬆！”
    “夠了，別再說了！”謝龍蓮一手掩口，因為情緒反複太大竟無意間衝破了穴道。他衝上前一把拽住雪天機的衣領，眼裏有淚有痛，“你既放我在心裏，又為什麼折磨我最愛的人——因為一部‘獨步軒然’，我和她錯過整整八年，而我竟然到了今天才知道，我和她走到今天這一步，竟然全是你的‘功勞’！”
    “龍蓮，你不該動搖，”雪天機麵無表情的看著他，“像以前一樣恨她不就好了？我太低估了桃如九的生命力，沒想到她竟然沒死在兩年前蓮若寺的那場大火之中，竟然還輾轉到了海國，”他冷冷一笑，聲音徒然尖銳起來，“如果不是我今年去了海國，或許她就會一直這麼安穩的活著——”
    “果然，派人下‘殺人蠱’的是你嗎？”謝龍蓮咬牙切齒，忍不住狠狠扇了他一記耳光，“你好，你很好！如果不是我今年陰差陽錯找她找到了海國，或許這一輩子——我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不錯，都是我做的，”雪天機硬生生挨了他那一巴掌，臉上笑意加深，“甚至沙漠北荒的戰亂都是我挑起的！我幫莫離相，是想通過這個徒有蠻力沒有頭腦的草包皇子一舉拿下海國，然後再殺了他登基為帝！”說到這裏，雪天機不禁大笑出聲，“卻不料竟遇到桃如九，她真可惡，每每都阻擋我的計劃，害我前功盡棄！二皇子被俘，我獨身去救，驚異於她竟然還活著，便下‘殺人蠱’逼她殺人，直到‘獨步軒然’之功反噬掉她的命——卻沒想到竟是你替她擋了下來，”雪天機瞪向謝龍蓮，眼中滿是怨毒，“因為這樣我無法再對她下手，便隱瞞身份留在你們身邊給她‘胎生草’，在她移了你身上的‘殺人蠱’之後又放消息回銀月國和海國，讓早已想暗中除掉她的莫離休出場——”
    “莫離休……早就想殺她？”謝龍蓮問，聲音已有些顫抖。
    “沒錯，因為皇帝老兒竟然想傳位於她，莫離休自然不會善罷甘休！說到這裏我也不妨告訴你，”雪天機看著謝龍蓮失魂落魄，表情很是享受，“從頭到尾根本就沒有銀月國使節去海國，全部都是我與莫離休暗中計劃的，為了博得他的信任，我還殺了莫離相，親手把他的項上人頭捧給莫離休！然後我們派人假扮使節去皇宮，趁機對老皇帝下毒，再利用你中‘殺人蠱’這一點引桃如九主動提出去銀月國——”
    雪天機說罷大笑，沒有再往下說，因為就算他不提——他們也能從之前所發生的事裏推測出所有的陰謀。
    “那麼，皇帝也是你們殺的了？”
    “是，”雪天機笑道，“不殺了他，莫離休如何即位？”
    “雪天機，老子今天就殺了你！”忍著憤怒聽完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九封晏從腰間拔出黃金扇，扇麵劃開，二十四根黃金扇骨根根鋒利！
    “殺我？”雪天機聞言大笑，“就算我讓你一百招，你也殺不了我！”
    “究竟行不行，還要試試看才知道，”九封晏冷哼，手中扇麵反轉，直逼雪天機周身要害！
    “還有，龍蓮，”拿劍格擋開九封晏的攻勢，雪天機回眸去看動也不動的謝龍蓮，“我還要恭喜你做‘爹’了。”
    “什……麼？”謝龍蓮遲鈍的眨了眨眼睛，沒有明白他的意思。
    “‘胎生草’，服用之後可以讓人在一次歡好之後受孕，且能治愈不孕之症，但卻有一個副作用，”雪天機勾起唇角，眸中笑意加深，“那就是——隻要服用了‘胎生草’受孕，就無法流胎。就算那個人死了——孩子也會正常生出來！”
    ——什麼？
    謝龍蓮站在原地，手腳冰冷。
    也就是說——就算桃如九死了，孩子……也會生下來嗎？
    怎麼會……這樣？
    “隻不過生出來的孩子是死胎還是活胎，就要看母體的造化了，”雪天機接著說，“桃如九此次落下斷崖，存活幾率幾乎為零。真好啊，你們的孽種就算出生，也不會睜開眼睛看這個世界了！”
    “啊啊啊——”
    謝龍蓮驀然抱頭大喝，淚流滿麵！
    為什麼會這樣……明明他們已經說好，完成了銀月國的任務就回南陽皇朝——
    那一夜，她的話說那樣動聽，誓言是那麼美，與她的歡好，幸福的幾乎讓自己以為是在做夢——可是現在想起來，每一個細節都能牽動他的心，撕扯他的神經。
    他無法想象——桃如九是用什麼樣的心情服下“胎生草”與他歡好。那樣的痛，那樣的驚懼和恐慌，怎麼能讓她自己一個人——全部承受下來？！
    用力撕扯開自己的衣袖，謝龍蓮睜著通紅的眼睛看著自己修長白皙的手腕，那上麵，屬於“殺人蠱”的紅色印記已經消失不見，也就證明——雪天機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近幾日，因為桃如九陪伴在身邊自己太過幸福，竟然連警覺都變得如此之低。這樣明顯的症狀，這樣明顯的……為何他在一開始沒有發現不管在哪裏都沒有鏡子，隻要到了溪邊桃如九就喊他不要去，他為什麼沒有發現……為什麼從不去注意手腕上的紅色印記是否消失，為什麼從來不去注意……從來不去注意最近殺人蠱不再反噬——為什麼？！！
    “你這畜生！”九封晏早已臨近瘋狂，他拚盡全身的力氣攻擊著雪天機，幾乎用著玉石俱焚的態度。
    心痛得已經快要麻痹了，眼淚早已流不出來——
    他的眼中隻有一個身影，那就是雪天機。
    一路從南陽皇朝出發至海國，因為無法潛進國師府所以一直在街上徘徊，直到謝龍蓮中“殺人蠱”，她決定啟程去銀月國，自己才找到機會冒充暗衛。看著她的臉，聽到她說話的聲音，自己無數次的想要撲上去把她擁進懷中，卻忐忑不安，唯恐一切都是幻影——
    兩年前，他早已發誓隨她而去，卻被軒然眾人勸阻在世上苟且偷生，整天渾噩度日。之後，在得知她還活著的時候，自己是那麼的開心……
    可如今，他竟然第二次看著她遭遇危險。而這一次——她幾乎再也沒有足以生還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