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如九腳下不停，按龍宴然的指示領著一行人出了客棧直往不遠處的荒山上奔去。
    “小桃，盡量往山上走，去上風處！”
    身後，謝龍蓮的聲音冷冷響起。桃如九先是一愣，隨即領著他們往山上衝。
    腳下坑窪不平，還有枯枝爛藤擋路，行得久了也不免吃力。桃如九的眉頭越皺越深，迎著月光竟然看到不遠處是一方斷崖。
    月色遍布之處，近在眼前的斷崖也不免猙獰起來，崖麵水聲不斷，應是河川。真是好一個上風處，好一座山——可把他們給逼到絕境裏去了！
    “怎麼……會是斷崖？！”謝龍蓮一見斷崖，頓時睜大了雙眼。而身後，天機盟的人已經追了過來，他聞聲迅速回身，在眾人驚異的眼神中從懷裏摸出一隻瓷瓶，拔開瓶塞迎風一撒——
    暗藍色的粉末絲絲晶瑩，在月色之下竟似帶有亮光，跟在他們身後的黑衣人見他撒藥迅速從腰後摸出麵罩戴上，竟然是有備而來！
    “要糟！”桃如九見狀急忙把他們護在身後，在黑衣人襲來之際雙手再次結成蓮花之印猛然向他們推去！前麵的黑衣人防備不及被她擊了個正著，頓時雙目一瞠爆出一聲悶哼相繼倒地——
    一擊得手，黑衣人們似乎也忌憚了起來。
    桃如九冷笑一聲，張揚白發在風中揚起，看在黑衣人眼中卻成了尖銳的刀和劍。
    “這武功……”其中一名黑衣人不可置信地瞪著她，“難不成是——‘寶蓮決‘？！”
    幾十年前和至尊武林絕學“清風決”一起引起各國矚目的武林寶典中的武功，竟然會在桃如九的身上出現！
    黑衣人頓時慌了神，正在桃如九向他們一步一步走去的時候，其中一人立即把食指放在唇間，竟像雪天機一樣吹出一聲綿長的哨音來！
    刹那間，隻聽山中土地震動，沉悶的馬蹄聲從山下一路響來，隻不過半盞茶的時間，竟見周圍火光爍爍，竟是有大批人馬向他們而來！
    突然想起在客棧內突然失蹤的銀月國使節，桃如九咬住嘴唇，麵色凝重。
    此次來與銀月國和談，就算不成功銀月國也斷然不會向她下殺手，可如今，天機盟來襲，又扯出這不明不白的一大群人，又是怎麼回事？
    而她並沒有疑惑太久，因為在大群人馬出現在眼前的時候，領隊的那一個人再次將她打向深淵！
    柔冷的月光之下，隻見身著銀色戰甲的士兵一個一個站得筆直。領頭的一人穿著與士兵不同的玄色盔甲，手持長槍騎於馬上。軒眉斜挑，鳳目冰寒，生得一張桃花禍水貌——不是莫離休又能是誰？
    ⊙⊙⊙⊙
    心裏沒有一絲見到熟人的驚喜，亦沒有在看到莫離休時覺得他們有救。桃如九隔著人群看著不遠處騎在馬上的俊秀少年，眼中一片陰鬱。
    “我要你的解釋。”
    她兩眼眨也不眨盯著莫離休，輕啟薄唇。
    “國師，好久不見，”莫離休沒有絲毫倉促，與對麵的桃如九相對視。
    “給我一個解釋，”沒有理會他的話，桃如九冷冷道。雖然心裏已經猜到了大半他的用意，可卻不願意相信。就算事實已經擺在了眼前，她也不願意去相信背叛者竟然是眼前這名陪伴了自己整整一年的少年！
    “國師這麼聰明，怎麼會猜不出來孤此時出現在這裏的用意？”莫離休扯唇，眼中光芒大熾，“一個多月了，孤終於等到了親手了結你的機會。”
    “皇上……已經不在了吧？”垂下眼睫，桃如九一字一頓的說。
    “沒錯，他竟然想把皇位傳於你，”莫離休冷笑，“他不配做孤的父親！”
    一切終於真相大白——
    桃如九攥緊雙拳，努力不讓自己做出任何失控的舉動。
    之前讓謝龍蓮為皇帝看診，就是為了救他的命。卻不料自己為了救謝龍蓮，反而把那名好不容易獲救的老人再次推入火海。
    她曾想過，想過二皇子與銀月國勾結，想過雪天機潛入海國是為了製造銀月國與海國對立的契機。因為他想的根本就不是稱霸江湖，而是得到這天下——
    她都想過的，但卻惟獨沒有想到——眼前這位被她親手送上太子之位的少年，竟已經暗中算計了她這麼長的時間。
    那麼，臨走時他的掙紮與不忍，終於在今日有了答案。
    皇帝想把皇位傳給她她不是不知，隻是裝作不知，想要等莫離休即位之後就撤職隱退。她從來不曾想過和他爭什麼的，江山固然美麗，固然吸引，卻不是她心之所係——
    那麼，如今眼前這即將麵臨的決裂，又是為何——
    “那麼，你既然已經登基，又為什麼對我斬盡殺絕？”咬緊牙關，桃如九問。
    “斬草不除根，必留後患！”莫離休冷笑，朝身後一揚手臂，“給我殺！一個活口也不準留！”
    “好，真好！”桃如九聞言不怒反笑，笑得渾身發抖，“臣竟然忘了恭喜陛下——恭喜陛下初登大寶！”
    莫離休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眼神極為複雜。
    他也在極力拖延這一日的，也甚至想過——隻要桃如九老老實實呆在海國，呆在他的身邊，他可以不去計較父皇的偏寵和決議。隻因太子之位已定，桃如九雖有才學卻為女子，加之海國極重血脈傳承，眾臣絕對不會同意父皇的決定……可是不行，不除掉她自己就不安心。
    這逐漸動蕩的心湖，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有什麼東西即將改變了。而一旦改變，那將是連他自己也無法承擔的劫數。
    一國之君，絕對不能有絲毫的弱點。
    而她桃如九——正在逐漸成為他的弱點！
    飛箭襲擊而來，桃如九沒有動，她看著莫離休，唇角的冷笑越勾越濃。
    這就是她耗盡心血所得來的一切，最信任的少年竟然是想要置她於死地的凶手，何其可笑！
    “小桃，快躲開！”
    在堪堪被飛箭射中的瞬間，謝龍蓮突然衝來將她撲到在地！——“撲、撲”的箭聲絡繹不絕，狠狠紮往她剛才所站的地方。
    該清醒了不是麼？果然是人不染風塵，風塵自染人！
    她驀地推開謝龍蓮翻身而起，眼中隻有一個莫離休。
    你今日對我趕盡殺絕，就莫怪我不顧昔日情誼！
    桃如九看著不斷飛來的長箭，把謝龍蓮扔給前來護衛她的暗衛，竟迎著箭雨而去——
    “小桃！！”謝龍蓮目眥欲裂的瞪著她的背影，牙齒早已將嘴唇咬出了血——“你若做傻事，我一輩子也不會原諒你！”
    桃如九閉目，即使聽到謝龍蓮的話也依然安穩的笑。
    因為，她自十五歲時就已經知道，除非是她自己找死，否則——誰也殺不了她！
    雙臂從身側展開，中指與拇指貼合，熒熒紅光自她的周身一層一層盛烈起來，如火中蓮花，在幾近焚燒的熱浪中舒開血色花瓣……
    “毀掉吧，”喃喃的音調仿佛自語，聲音低得幾乎讓人聽不清，“全都——毀掉吧！”因為，自你們設下一連串的圈套起，就應該已經有——注定會被我報複的準備了！
    雙掌收起成拳，她驀地出拳向身側的高大樺樹上擊去——
    “寶蓮決之——風華！”沉鬱之聲嗡然震動耳膜，刹那間地基劇動，需要被一人圈抱的樺樹受她之力竟然被連根拔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莫離休的方向飛去！
    莫離休見狀迅速飛身而起，胯下黑馬與周身的士兵躲避不及，竟被那樺樹生生震退五步之遠，離得近的，甚至被猛力擊得心肺破裂而死！
    一時間，情況逆轉。
    桃如九手握從侍衛那搶來的弓箭，從地上的箭筒裏抽出兩支羽箭來，劍尖對準莫離休。
    “莫離休……不，或者我更該喊你一聲——”桃如九一字一頓的說，眼中如被人糊了一層冰霜，“‘弟弟’！”
    使用巧勁單手支撐以膝著地的莫離休聞言一呆，一些很奇怪的情緒從他的眼裏頓時生騰開來。
    他抬眸望向桃如九，那眸中有著太多複雜的感情，決絕，不忍，掙紮，還有一絲不宜擦覺的——淚光？
    “國師……”
    他身後，先後站起的士兵再次拿起弓箭，飛箭射出，狠狠釘入桃如九的箭頭，她眉頭也不皺一下，在莫離休震驚的眸光中放箭而出——
    一箭後，我們恩斷欲絕。
    桃如九保持著射箭的姿勢站在原地，看那飛箭筆直的射入早已呆掉的莫離休的雙臂。
    一年怨懟，我毀你雙手。
    桃如九收箭後退，看士兵們先後湧向負傷的莫離休。
    “姐……”莫離休雙臂染血倒在地上，眸光卻似已經癡了，“姐姐……”一滴淚，終是從他常年清冷的眼睛中滑了下來，碎裂在地上。
    這麼多日子，他一直不明白藏在胸中的那份情愫到底由何而種——這個對他若即若離的女子。不是不曾想過自己是否愛上了她，可噴之欲出的感情總會被一絲異樣的情緒打亂，直到聽到她滿目冰霜的吐出那兩個字——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