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剛跨出一步，楚玄墨已是回過了神來，他眼睛一眯，嘴角勾出一抹邪笑，伸手便朝銀濯肩膀抓去，卻沒想銀濯肩膀一晃，身形一個閃動，再看時，已經在距他五步之外了。
    楚玄墨有些驚奇的看著他——一個隻會逆來順受的小寵物，什麼時候學會反抗了？
    銀濯斜斜朝他看過一眼，眼角上挑，眉峰揚起一個鋒利的弧度，薄薄的嘴唇微抿，這讓他看起來有股上位者居高臨下的氣勢，殺伐中帶著一點優雅，一看就是經過精心培訓的貴族公子。
    楚玄墨隻覺腦海中“轟”的一聲響，紛繁錯落間有什麼畫麵一閃而過，心髒“砰咚”一聲跳了一下，他好像抓住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抓住，模模糊糊間竟然想到了這幾十年來一直在醉意朦朧之間徘徊的夢境——一個和眼前這人一模一樣的男子靜靜的躺在一片五顏六色的花海裏，眼睛閉著，像是在睡覺，可心裏那種幾乎要撕裂心髒的疼痛告訴他，這人已經沒有了精神力，被宇宙第一智能係統判定為腦死亡……
    “啊！”
    寂靜的走廊裏突然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楚玄墨搖了搖頭，勉力從那片令人窒息的痛處裏回過神來，循著聲音定睛看去，卻見走廊角落一個身著粉色護士服的女人正撲在一個男醫生的脖子上大口撕咬著，男醫生整個白色的大褂之上沾滿了鮮血，脖子上血淋淋的少了一塊肉，正狼狽的倒在地上邊淒厲的慘叫，邊用力推搡著他身上的女人，可那女人卻是不管不顧，青白著一張鮮血淋漓的臉朝男醫生臉上瘋狂的咬去，那大張的口中，牙齒竟然是分外的銳利粗長，尤其兩顆犬齒，簡直都快透出嘴唇了。
    楚玄墨一見那女人便是一皺眉，低低的罵了聲“shit！”，直接從腰後掏出手槍，“啪啪”兩槍便射入了那醫生和護士的頭顱裏。
    兩人應聲倒下，瞬間不再掙紮，鮮血汩汩流淌了一地。
    銀濯微微蹙眉，看了眼一臉晦氣的楚玄墨，又將視線轉到了那死去的兩人身上。
    這兩人他都認識，是他的主治醫生和負責查房的護士，之所以沒在第一時間就上去相救，是因為九蓮華一句話：
    “他們已經被暗魔之息感染，除了死，目前沒有任何救治的可能。”
    九蓮華歎了口氣，又說：
    “這場天地大劫，不知又將滅絕多少生靈……”
    兩聲槍響驚動了整個醫院，所有病人醫生護士家屬都慌慌張張往樓下跑，所幸楚玄墨身居高位，身邊帶的人一向隻多不少，在特警協調之下，總算是穩定了局麵。
    頂樓的特級病房樓道裏，幾個特警進進出出將整個樓道都封鎖完畢，包括那兩具屍體以及遺留的血跡，都被法醫帶著橡膠手套一點一點的親手處理了幹淨。
    銀濯一直站在樓道裏看著那些人忙忙碌碌，楚玄墨就站在他身邊，也許是因為對方的原因，這些人沒有一個人上前向他盤問過，就這點來看，銀濯算是承了他的人情。
    如此，銀濯也不好對他太過冷漠，話語也比之前少了分冷意：“你的手法很幹練。”
    楚玄墨正指揮著人群在醫院裏搜尋感染到暗魔之息的人，當然，地球上的人們還不知道這叫暗魔之息，他們簡單的將它稱之為T病毒，它的來曆是一個謎，隻是突然之間便在人群中流傳開了，也許這種病毒現在還被限製在很小的範圍裏，整個社會並沒有太多關於T病毒的信息，但是對於掌管整個華國軍部的楚家來說，這病毒早已不再是什麼秘密。
    所有感染者，無一例外都會被施與槍決，如不配合，將會出動軍隊壓製，這便是楚玄墨之前去執行的所謂高級任務了。
    聽到銀濯所說，他微微挑起一邊的眉毛，神情些許的厭惡，“如果你處理過至少上千個這樣的人，你也會這樣。”
    銀濯不覺皺眉：“形勢已經這麼嚴重了？”
    楚玄墨指揮著手下將被那護士抓傷的人員送上部隊的車輛，人群多少有些惶恐不安，有家屬跪在不遠處向他哭求，他卻隻是淡淡的不為所動，側頭瞥了他一眼，嘴角的弧度隱約有絲戲謔，“不止，這不過是部隊查到的已經暴露的數量，這病毒潛伏期至少一個月，傳染性極強，保守估計，現在人類最少有百分之二十三的人群都感染了這種病毒。”
    銀濯“嘶”的倒抽一口冷氣，他不自覺摸了摸心髒，這身體的本命伴生花被強製奪走傷了本源，以至於他從靈魂帶來的三朵伴生花都陷入了沉睡，如果危機真的爆發，就憑這幅“虛弱”的身體，能不能自保還是一個問題。
    一下午的時間，楚玄墨將整個醫院都排查了一次，醫院雖然怨聲道栽，可無奈楚玄墨身份極高，又有國安部中午便頒發下來的搜查令，還是配合著他們完成了工作，最後又從醫院帶了三十多人上了軍隊的一輛大型卡車，才勉強算是結束了。
    銀濯是被楚玄墨抓著手腕一路拖到車上去的，他中午時候便要離開，誰知剛說了個“下次見”，還沒完全轉身呢，楚玄墨手指輕飄飄一劃，“啪”的一聲響指，一群荷槍實彈的人迅速湊上來，緊緊將他圍成了一個圈，而楚玄墨就靜靜站在他身邊，那雙如黑洞般深沉的眼睛帶著一點壓抑的暴虐，冷冷的看了他半響，最後嘴角一撇，嗤笑一聲：“怎麼，剛知道點機密就想著走了？抱歉，我雖然還算寵你，可我好歹還是一個上校，就你知道的這點機密，雖然不至於殺人滅口，限製你的行動自由，我還是有這個權力的。”
    銀濯忽而想起剛剛他毫不猶豫告訴自己百分之二十三的人群感染率，頓時明白——他根本就是挖了圈套等著自己來跳呢！
    怪就怪他習慣了精靈王子的高貴身份，國家有什麼機密事件一般都會第一時間告訴他，竟然一時間沒有適應這種身份落差帶來的後果。
    雖然憤怒，他卻沒有選擇逃跑，身體還沒恢複，麵對這麼多荷槍實彈的訓練有素的部隊人員，即使逃走，也免不了付出一些代價，機會有的是，也不差這麼一時半會。
    車子發動，黑色的隔音玻璃漸漸升起，將前座與後座隔絕成兩個世界。
    楚玄墨坐在他的身邊，手指緊緊抓著他的手腕，一雙眼睛自上車起就沒離開過他的身上，直至銀濯微有不耐，輕輕蹙了下眉，銀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回視般看了過去。
    那眼神如冬日寒雪般，有點淡，有點冷，就如他給人的感覺一般素淨清冷，偏他眉心之間的那一點紅珠又如冰雪之上一點紅梅，幾分妖豔幾分淒美，這股豔麗的氣質凝聚在他的眉眼之間，瞬間就讓他的眼神有種說不出的味道，不是華麗的驚豔，卻是獨特到讓人移不開眼。
    楚玄墨的眼神瞬間暗沉下來，他喉頭動了動，沉默了好一會，才略有複雜的道：“你變了。”
    銀濯眼睫微微一顫，側過頭去不再看他，淡淡道：“人都是會變的。”
    楚玄墨看著他側臉優美圓潤的輪廓曲線，忍了好久才將那股想要將他壓在身下的衝動吞了下去。
    以前的封煜雖然漂亮，卻像是一尊會動的木偶，讓人看著隻覺格外的沉悶，現在的封煜，卻猶如鍍了一層光，雖然一身素淨，一舉一動之間卻是貴族般的纖華優雅，讓人忍不住隨著他的動作癡迷沉淪。
    楚玄墨忽而輕笑一聲，他放開了銀濯的手腕，轉而摟向了他的腰，“我有沒有和你說過，我之所以把你留在身邊的原因。”
    銀濯被他勾起了一些興趣，微微一側身避開他伸來的手，“說說看。”
    楚玄墨若無其事收回了手，難得沒有再做些冒犯的動作，他微微低頭像是思索了一下，良久才說：“你的容貌，很像我夢裏的一個人，同樣的銀發銀眸，同樣的……”頓了頓，他又抬眼看向銀濯，眼神微微深沉了些許，“……眉心一點紅。”
    銀濯挑起了眉梢。
    楚玄墨看著他像是入了迷，不自覺抬手摸向他的臉頰：“之前是容貌，現在連氣質，都開始像了。”
    銀濯一把扣住他手腕，眉間些許不悅：“楚少，請自重。”
    楚玄墨眼神一顫，瞬間回神，就在這時，外麵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槍響，車身幾下顫動，四個輪胎轉眼便被打爆了。
    人群尖叫著逃跑，幸好這裏是處偏僻的街道，本就沒幾個人，幾道人影閃閃爍爍，幾下就消失不見了。
    楚玄墨早在第一聲槍響的時候就低咒一聲匍匐在後座上，掏出後腰的手槍打開了車門，隻是當他伸手要抓銀濯時，對方卻早已打開了另一邊的車門，一隻手甚至還衝著他搖了搖，像是最後的道別，然後身子一滾，隱約一道白色的殘影一閃而逝，，瞬間就消失不見了。
    楚玄墨心裏“咯噔”一下，剛要跟上前去，卻聽外麵一聲撕心裂肺的大喊：“頭兒，炸彈！”
    楚玄墨下意識翻身滾出了車子，剛跑了幾步，身後“轟隆”一聲震天巨響，整部車子瞬間消失在烈烈的火海裏。
    楚玄墨被衝擊波的聲浪推倒在地，狼狽嗆咳幾下，盡管受傷不輕，長期的訓練還是讓他迅速尋了處掩體躲了起來，耳機裏斷斷續續傳來隊員的報告聲：“頭兒，是秦家，他們是衝著那三十六個感染者來的！”
    楚玄墨眼睛一眯，立刻下了決斷：“擊斃！不要留一個活口！”
    耳機那邊還有些猶豫：“頭兒……那些都是普通人，或許還有救治的機會……”
    楚玄墨的聲音冷靜到冷酷，他平靜的陳述著事實：“若是被秦家劫走，他們會活的生不如死。”
    “頭兒……”
    “擊斃！這是命令！”
    那邊沉默一會，終究還是應了下來。
    “是！”
    三十六聲槍響，三十六條人命。
    也許生命，就是這麼脆弱。
    九蓮華輕輕一聲歎息：“你要習慣，人類一旦被暗魔之息侵入，死是最好的結局。”
    銀濯點點頭，他躲藏在一處樓層的後麵，目光停駐在卡車縫隙裏汩汩流出的紅色血液上，良久，微微垂下眼眸。
    精靈族是個博愛的種族，他們尊重一切有生命的東西，可同時，他們也是最冷漠的種族，隻要事關精靈族利益，他們可以不惜一切代價，毀滅一個種族的存在！
    例如四千多年前的月族，不過是月族王子妄想將當時的精靈族王子擄去做王妃，精靈族震怒，幾乎是全族出動，硬是將包括月族王子在內的所有月族都趕到了蟲洞裏，至今都沒踏出蟲洞一步。
    他雖不忍殺生，事關生存，卻也不會善良到妄圖救下每個生命。
    一切，力所能及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