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個人？難道說……”
    雖說之前已將真相看透了八九分，但由淨世禪師親口說出來，餘廉清還是感到了恍如能把這具千瘡百孔的身體，硬生生撕裂的駭然。
    “你應該都已經知道了罷，”淨世禪師輕撥念珠，每一言每一語，都似將佛門的寬厚和包容體現得淋漓盡致，“宗內曆代高僧，世間諸多智者，還有許許多多身懷佛法的普通修者，我是他們中的任何一人，也不是他們中的任何一人。”
    “你是說……”身體肮髒不堪，餘廉清唯一清明的瞳中，此時亦滿是震驚之色，“割肉喂鷹的釋迦尊者，護棲懷鳥的大樹仙人，還有那救蟻得長生的小沙彌，這些，都是你？”
    “是這樣沒錯，但這個說法並不準確，”淨世禪師倒是神色不變，“萬籟歸一，哦，也就是化骨煉屍大法，此法的要旨便在於融合跟分離，用個通俗些的比喻吧，釋迦尊者，大樹仙人，抑或是別的誰，他們中的每一個都相當於一滴水，而我，則如同是彙萬頃之水的海洋。”
    “萬籟歸一，萬聖之尊……原來竟是這麼個意思嗎？”
    “不錯，數有之極，佛門以萬為尊，”比起餘廉清的激動，淨世禪師的神態倒是初日照高林般的空靜悠然，“我所融合的曆代高僧，皆是悟性超然靈根深種之輩，細細算來，從第一世燃燈古佛傳承至今，當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個了吧。”
    “隻差一個了嗎？”
    “是的，隻差你這一個了。”
    “那若是成了萬聖之尊，又當如何？”餘廉清嘴唇哆嗦著，他聽見自己的指節正嘎吱作響。
    “萬聖之尊乃是佛門的至高境界，融聚了古往今來，所有佛門高僧的記憶與修為，就好像這海中之水，每一滴，皆可化作滔天巨浪，”淨世禪師依舊沉靜淡然，但言語間，卻是帶上了一點笑意，“而萬聖之尊一旦降世，信我佛者隻需心存善念，佛便可遙借其手渡化眾生，縱使千裏萬裏，亦在彈指之間。”
    “那你有了萬聖之尊，還想要對她怎麼樣？”
    仿佛不想再聽淨世禪師這般溫吞如水的闡述，餘廉清突然竭盡全力的嘶吼了起來，那聲音低沉而淒厲，宛如一隻在月夜孤墳上哭號的厲鬼。
    多麼可笑。
    昔日意氣風發的少年僧人，今時今日，竟是變作了令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厲鬼。
    “海納百川，自是不會在意多出一個鳳凰。”淨世禪師終於將目光轉向了餘廉清，如勸導般循循善誘，“所以……還望你以靈童之身，助我修成萬聖之尊吧，你在我施展萬籟歸一之際，強行以舍生取義訣加以抵抗，如今已是肉身崩壞，經脈俱毀，若是繼續頑抗下去，也隻會憑添痛苦而已。”
    “我說過了，我是不會讓你傷害她的。”
    宛如永夜之末升起的一輪曦日，隨著這個聲音，那磅礴的光海自餘廉清的背後瞬間綻放了開來，一瞬間竟似將聖潔的佛光，以及濃烈的焰色悉數蓋過，雖說這驟然炸裂開的明晃晃的金輝，還不至於讓淨世禪師辨不出方向，但他為此略微晃神的一刹那，也足夠讓餘廉清接近，甚至帶走沈欣瑤了。
    “大妙淨光？”
    未曾料到餘廉清在五髒破碎，血脈盡斷的情況下，還能強行使出這等大殺技，淨世禪師望著那明明笨拙而扭曲，卻以一種超乎尋常的矯健姿態跑遠的背影，袖袍揮舞，於是這本該古樸靜寂的佛堂，竟是在瞬間宛如壁畫般支離破碎，變作了枯骨遍布黑血浸染的地下河灘。
    也就是它的本來麵目。
    而隨著淨世禪師的廣袖激蕩宛如風起，那些個在四周飼機候命的行屍走肉頓時傾巢而出，朝餘廉清逃竄的方向湧了過去。
    宛若烏雲一般。
    而立於原地的淨世禪師，此刻竟在撥弄念珠的同時，露出了一抹奇異的笑容——依舊靜謐而漠然，卻隱隱的有了一絲熾熱。
    就好像看著獵物在羅網中掙紮的獵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