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萬聖之尊,彤雨歿地 第六十二章 地底魔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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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廟,在人們,尤其是這被華藏宗庇佑的北境之地的人們的心目中,應當是神聖而不可侵犯的存在,或莊嚴肅穆,或慈和可親的佛像坐落其中,周圍擺放著靜靜燃燒的長明燭,即使在夜晚,也無時無刻不透著聖潔安詳的氣息。
然而這座寺廟卻不一樣。
“光佑靈軀,金身不壞。”
默念易筋經的法訣,餘廉清在周身鍍上錫紙般的暗金色後,禪杖一揮,毫不猶豫的衝進了那在外麵看起來,陰森空洞的廟門之中,而他甫一站進這破落的廟堂,便有一大團黑色的陰影,如烏雲般撲湧了上來。
不過這種程度,倒是還用不著消耗金剛體。
單手立掌於胸前,餘廉清低眉斂目發出頌禱之聲,由純粹的佛力凝結而成的金光幻化作梵文,燦燦閃耀,繞體而飛,在將那黑影悉數消融之後,令這渾濁的室內鋪陳開了淡若初雪的檀香香氣。
而餘廉清,也在這時看清了這破廟的全貌。
灰霧籠罩的廟堂之中,空間小得甚至不及華藏宗大雄寶殿的一角,而這座空蕩蕩的小佛堂中,僅有一尊覆滿了塵埃,甚至有半個腦袋都不見了的石製佛像,除此之外,連哪怕一桌一凳都不曾得見。
有的,僅僅是被紛亂錯落,又搖搖欲墜的梁木切割開來的陰暗穹頂。
而片刻前,那百餘名將門檻都擠塌了的喪屍,更是連個影子都難以尋覓到了。
說實話,自從進了這間破廟開始,餘廉清就被憤怒和厭惡填滿了胸腔,因為在他的眼中,佛法從來都是至高無上的,而與之相關的任何事物,也都該是聖潔高貴不染塵埃的,容不得絲毫的褻瀆。
何況眼前這座寺廟,何止是年久失修,而是已然變作了藏汙納垢之地,這無異於對佛門的最大侮辱。
不過這樣的情緒,卻是被按捺在了他狠狠握住,卻又微微顫抖的雙拳之間,餘廉清明白他此刻的當務之急,乃是調查清楚方才的行屍走肉是何去向,而非意氣用事導致打草驚蛇。
“該是有什麼機關把。”
自言自語間,餘廉清的目光落到了那缺損的佛像上,畢竟在這晦暗不明的佛堂之中,這是唯一的可入眼之物,而那佛像雖然被剃掉了半個腦袋,卻依舊帶著沒有溫度的慈和笑容,凝視著餘廉清,恍如聖者垂憐迷途之人。
佛本仁善,然而在憧憧黑暗裏,它的半個頭卻顯得格外詭異。
“就是那兒。”
眸光一閃,餘廉清屈指輕彈,令一道金光直射向了佛像剩餘的那個眼渦中。
佛像在佛門有其獨特的象征意義,因此餘廉清的這記指若流剛,力道掌控的恰到好處,既不會損壞佛像又足以觸動機關。
隆隆的轟鳴聲中,那佛像朝一旁平移了開去,一條石階就這麼映入了餘廉清的眼簾。
有濃鬱的血腥味和腐臭味互相交雜,自這通向幽深暗處的台階下傳來,而這也讓餘廉清麵色凝重,腳步略顯躊躇了起來。
——化骨煉屍大法。
這氣息和那陳化舟極其相似,卻又比單單一人的陳化舟要殘暴數倍,餘廉清估計著此處八成就是那群邪道惡人的大本營了,於是他在斟酌了片刻後,便果斷的決定了進洞一探。
雖說這洞中可能有比陳化舟修為更加高深的惡人,但餘廉清起碼對自己跑路的本事還是很有信心的,畢竟此時他孤身一人,用不著分神保護像沈欣瑤那樣,僅有拈花之力的女孩子,而且要論起飛簷走壁來,一葦渡江自是不遑多讓的。
拾階而下。
餘廉清抬手,擎起一抹金輝於幽暗的石階上緩步而行,這台階似乎很長,卻是從第一步起,就充斥著潮濕而腐敗的腥臭氣味,而且一路上,都能聽到滴滴答答的流水之聲。
其實那不是水,隻不過將其想象成水,會顯得不那麼令人毛骨悚然而已。
而促使餘廉清將掌中金芒掐滅的,是前方石階盡頭的轉角處,那恍如正有水波搖曳著燭燈般的粼粼微光。
柳暗花明。
然而餘廉清卻不敢掉以輕心,他深吸了一口氣後,小心翼翼的跨入了那片光芒之中,須彌真言在指尖描繪成了蓄勢待發的飛揚文字。
然而下一刻,餘廉清卻感到了仿佛血液都凝成冰的恐懼,僵硬了神經令他連抬起手都成了奢望。
那是一條地底暗河,深黑的河中漂著沾有各種黏濁碎塊的白骨,腐屍,甚至連那並不寬闊的河麵,都因這堆積的穢物減少了一半有餘,而那早已稱不上是水的液體,則在那阻塞的河道中發出沉悶的流淌聲。
不,不是水聲。
在河上懸掛著的,僅有幾縷昏聵光線的燈籠的照耀下,能看到河底安放著一整排鐵製的牢籠,隔著冰冷的柵欄,能看到被囚於其中的一具具“屍體”,在這汙濁之液的常年浸泡下,眼窩深陷,渾身呈現蒼白而浮腫的質感。
而那水流之聲,其實是它們在掙紮時發出的,沙啞而猙獰的哀嚎。
悲傷,憤怒。
雙目泛紅,眼白中撕裂開了隱隱的血絲,餘廉清感覺自己的呼吸都被狠狠的扼住,指尖也寸寸見血的嵌進了皮肉之間。
在佛法之中,生命是最多麼可貴的存在無需贅敘,而如果說這世間的惡,是猶如暮鼓落定時,那彌漫開來的漆黑夜色的話,那麼,肆意抹殺無辜者的生命,無疑就是這夜色中,最為濃重而深鬱的一抹陰影了。
所以對於他,一個以蕩盡世間黑色為己任的佛門之人來說,實在是沒有理由不悲傷,也沒有理由不憤怒。
然而這兩樣情緒,通常又最容易令人喪失理智了。
“天堂之路,地獄之門,神僧你為何獨獨選了後者?”
幹啞而艱澀的話音,宛如鏽跡斑斑的鐵鋸割過粗糙的朽木,聞聽此言的餘廉清未及回頭,頸間便傳來了森森的寒意,於是他僅用餘光瞥見了一個略有點熟悉的身影,就感到有一尖銳的利器,攜陰鷙的屍氣紮入了他的腰腹之間,帶來了仿佛摧心刺骨的劇烈痛感。
“是你?你竟是邪道惡人……”
劇痛中猛的將身體拔出,餘廉清跌跌撞撞的連退數步,咬緊牙關看向立於其對麵的偷襲者,被捂住的傷口處,由指縫間滲出了被腐蝕成黑色的鮮血。
——是那個小二,卻又不是那個小二。
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對方的身材裝束等等都與那小二極其相似,然而他的衣領往上,被亂糟糟的頭發遮蔽了大半的,原本該是臉的部位,卻是一具早已泛黃,邊緣部分業已發黑的骷髏,而他的手臂也不是血肉之軀,而是仿佛由嶙峋的骨架拚合而成。
“不錯,是我,感謝神僧的須彌真言令我現出真身,如今,神僧已中我化骨煉屍大法,不消一個時辰,便要與我等行屍走肉同流合汙了。”
那小二……或者說是骷髏,機械般開合著上下顎,發出令人悚然心悸的嘎嘎笑聲,隻見他攤開手掌,那一點璀璨明澈的金光,即刻就被一團黑呼呼的,恍如淤泥的物質吞噬殆盡。
而仿佛是印證他所言,由餘廉清傷處蔓延向全身,宛如屍斑的陰黑紋路,須臾間便已擴散到了靠一隻手遮不住的程度。
“邪魔歪道,”餘廉清雖然連禪杖都有點拿不穩了,卻一點向對方妥協的意思都沒有,“我餘廉清就算是自毀肉身,也斷然不會讓你們稱心如意。”
“哈哈,這可由不得你了,先生令我等將你帶去他那裏,死活勿論,但求軀體完整,這點事,我想我還是能辦到的。”
說著那骷髏的兩排牙齒急速的碰撞起來,連續的磕碰之聲令人頭皮發麻又牙根直癢癢,霎時間,隻見一團恍如水下魚群般的黑影,洶湧的彙聚到了餘廉清的腳下,縱使他將禪杖插入地麵,連頌佛語,在這萬蟻食象之勢麵前也是獨木難支。
禪杖的金光,奄奄欲滅。
那團漆黑之物將餘廉清的周身緊密的裹住,恍如嗜血的螞蝗般,貪婪的吮吸著這具年輕肉體上的旺盛生命力,僅僅三炷香的功夫,黑色便覆滿餘廉清的體表,令其隻剩下了一個黑色的人的輪廓。
“哈哈,易如反掌。”
嘎吱嘎吱的擰著脖子,那骷髏發出誌得意滿的劣質笑聲,操控著那不知由何物彙聚而成的黑影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