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裏的景色總是千篇一律的，黃沙綿綿，風飛石舞，似乎能將所有的罪惡完全掩蓋。
    比如說在三天之內，已經有五個女孩子莫名其妙的音訊全無了。
    第五個女孩失蹤的消息傳來時，沈欣瑤正靜靜的坐在車廂內的矮桌旁，看坐在她對麵的阡曉雅擺弄著一疊五顏六色的折紙，聽到這個消息後，沈欣瑤抬起頭瞥了報信的車夫一眼，便重新看向了還一邊哼著歡快調子的阡曉雅。
    而阡曉雅隻是指尖微微一頓，連後續的動作都沒有出現絲毫的偏差。
    同樣是無動於衷，但兩人的表現還是有那麼一點點不一樣的。
    沈欣瑤呢，是好像什麼都沒法讓她放在心上的漠不關心，而阡曉雅，則是好像早就預見到了會有此事的無波無瀾。
    “姐姐你說，我們能安全的到達石國麼？”
    阡曉雅把一個折好的白色千紙鶴，雖說這玩意和車窗外因死了人而懸起的白幡一個顏色，然而在鳥的世界中，白色卻是聖潔而高貴的象征，就像是駕雲而飛的仙鶴，抑或是曲項高歌的天鵝一樣吧。
    “我會的。”
    沈欣瑤語調平緩而淡薄，然而澄澈剔透的瞳中卻流轉著近乎執拗的堅定——她不隻會到達石國，還會找到華藏宗求得蓮台斜月往生心法。
    “那就讓我為了保護姐姐而死吧……”
    聽到沈欣瑤的話中，人稱代詞卻用的是單數，阡曉雅的眼眸有一瞬間覆蓋上了宛如陰霾的暗色，不過隨即又綻開了暖色洋溢的溫軟笑容。
    “我知道那些女孩子其實不是失蹤了，而是都被他殺死了，其實我真的很怕死呢，不過如果是姐姐站在我身後，那我一定拚盡全力也不讓姐姐受到傷害，雖然要是他真的動手，我好像也派不上什麼用場的樣子？”
    “他是打算把後麵車上的那些女孩子，包括你我在內，都殺了嘛？”沈欣瑤笑了笑，語調輕描淡寫，一點也不像在說關乎己身安危的事，“他在雪山下遇到我，讓我隨車隊而行，應當也是出於這個打算？”
    “嗯，應該是的，隻是不知道他有什麼目地……”
    阡曉雅還在研究著快要鋪滿桌麵的，顏色各異的千紙鶴，同樣一點也不像在說關乎己身安危的事。
    “也就是說，跟著這車隊出來的女孩子，包括我們，都注定逃不過被他殺死的命運了。”
    沈欣瑤這話平平淡淡的，甚至連到了句尾都是陳述的語氣。
    “嗯，有人試過逃跑，因為就算四周全是寸草不生的戈壁，也至少還能有一線的生機，”阡曉雅找了根長長的棉線，右手拇指和食指的指尖並攏，使線從兩指間細致的捋過，“不過她們沒跑多遠，就全都被他抓了回來，畢竟他的修為高深，我們要逃出他的手掌心簡直難如登天，而且……”
    “而且？”
    “沒什麼，算了，不說這個了……”
    搖了搖頭有些生硬的轉開了話題，阡曉雅像小孩子炫耀玩具似的把竄好的千紙鶴舉到了沈欣瑤麵前。
    “姐姐你看啊，這紅色的代表吉祥如意，我祝福姐姐永遠都平安快樂，白色的代表純潔無暇，因為在我心裏，姐姐一直像霧像雪又像月光一樣的完美存在，而這黑色呢，有莊重和典雅的意思，就像姐姐有一天會變成真正的高冷女神一樣，還有還有，這個綠色，姐姐你要和我一樣，時時刻刻都保持朝氣蓬勃天天向上的心情哦，不過可惜的是時間來不及，要不然我肯定疊個一千隻，來表達我對姐姐你火熱而深沉的愛……”
    阡曉雅像是過篩子般挨個的翻動著紙鶴，並且一路噼裏啪啦喋喋不休的做著介紹，那樣的姿態，乍一看去不像是在送禮物，而像是做職業推銷的千紙鶴販子似的。
    “哦，”聽阡曉雅一氣嗬成的賣弄了一大通口才，沈欣瑤的目光卻落在了串在整條繩末端，那個最不起眼的黃色千紙鶴上，“那這個呢？”
    “這個嘛，”衝沈欣瑤露出了一個很無辜的甜笑，阡曉雅一把將紙鶴搶了回去，聲音也仿佛害羞般軟軟糯糯了起來，“這個就代表我了嘛，因為我想一直一直，陪在姐姐身邊神馬的，本來我還藏的好好的，結果還是被姐姐發現了哈哈哈……”
    阡曉雅一邊很沒技術含量的越笑越傻，一邊拎著那串千紙鶴站起身，搬了個板凳擱在了車廂的中央，在交代了一句“姐姐你幫我扶著點啊不然我摔毀容了後半生可就要纏著你了啊”後，一晃一晃的就站到了凳子上。
    然而個太矮手太短，卻終究是她的致命傷。
    即使墊腳尖墊到極限，也還和車頂篷上的掛鉤差了好大一截距離，阡曉雅在做了半天伸展運動卻無功而返後，幹脆咬了咬牙一躍而起——這一下她雖然將千紙鶴掛到了鉤子上，但人卻以手舞足蹈狼狽姿勢摔了下去。
    而且是以臉朝下的姿勢。
    “姐姐救我！”
    於是在求救聲發出之後，天使下凡臉先著地之前這短短的一瞬間裏，阡曉雅驚訝的看見那硬邦邦的地板，驀地被替換成了一疊厚厚的棉被——盡管摔到上麵還是有些疼，但總比七孔流血麵目全非要好多了。
    於是在揉了揉摔得最慘的鼻尖後，阡曉雅便將視線投向了她（臉）的救命恩人沈欣瑤。
    阡曉雅敢說，這是她見到的沈欣瑤最美最高冷的一刹那了。
    指尖輕觸著那抹溫馨的暖黃色，沈欣瑤注視著因馬車前行而微微搖晃，仿佛在緩緩飛行的那一排紙鶴，冬日輕而淡的陽光，小心翼翼的攀爬上她線條玲瓏的臉，映著她瑩白的肌膚，襯得她的神色，宛如深夜輕輕飄落的雪花般靜謐而悠遠。
    被這樣的神態直接秒到空血，阡曉雅一擦臉一抹淚，聲淚俱下的表示灑家這一輩子值了。
    於是在沈欣瑤清淺的笑容，以及阡曉雅惡意賣萌的哭鬧聲中，千紙鶴依舊在安靜的搖晃著，把白日搖曳成了黃昏，又把黃昏搖曳成了黑夜。
    那麼，它還能在黑夜中，搖晃出黎明的曙光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