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桃花碎雨,殺意暗伏 第四十章 以狼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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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未盡,他已將拂塵調轉向下揮去,而拂塵的前端堪堪觸及到染血的土壤,上麵的白光便從地底牽引了更多的白光,這些白光像是逐日的蝗群,又宛如撲火的飛蛾般彙聚成了極亮的一點。
“仙門崩殂,生死難預,萬籟皆寂,我心如一。”
悲壯中帶著一絲慘然的頌禱聲中,那老者將已與地麵連成一體的拂塵猛的抽出,頓時恍如樹木被連根拔起一般,那白光頃刻間化作絲絲縷縷的無數細線散射了出去,所過之處,土地碎成塊狀,宛如巨石投入水麵砸出的漣漪般,朝外層層疊疊的推湧而去。
此招來勢甚猛,對於在場的望天樓弟子來說,要擋下它絕非易事。
當然,這“並不容易”隻是針對那些個精英弟子來講的,身為入室弟子的歐陽宸並不包括在內。
或許那些小門小派,與望天樓等五大門派的差別也就在於此了——就像是鄉鎮的私塾和燁國的最高等學府國子監,你在國子監中花一年所學到的東西,在私塾中恐怕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輩子也難以學到,所以除非是天縱英才,否則學習環境所造成的差距是斷難彌補的。
而這世間的天縱英才,又哪有那麼多呢?
“嘯風訣。”
歐陽宸抽劍出鞘,劍尖上撩起的劇烈風旋霎時間就將整柄劍,乃至他整個人都包裹其中,隻見他急掠而出,帶起的烈風像是長槍疾刺般,在如波紋般開裂的地表衝出了一條湧動的軌跡。
傲嘯若風,倏忽即至。
眼看歐陽宸已揮劍斬至近前,那老者全身都放出了浩大而威嚴的氣息——他揮動拂塵,朝歐陽宸使出了這最後,也是彙集了他全力的一擊,與此同時,他的身體也隨著拂塵上越來越亮的光芒,變得如玉石般剔透了起來。
就如同這老者的生命般,到了最後反而最是燦爛。
然後隻聽轟的一聲巨響,兩人的交鋒處隻剩下了白光翻卷著被風撕成碎片,以及收劍入鞘劉海微揚的歐陽宸,至於那老者呢,也不知是形神俱滅了,還是被這颶風撕扯的連渣都不剩了。
不過,總而言之是死了——掌門已死,淩仙門也就樹倒猢猻散了。
“全都殺光,投降的也一個都不留。”
語調不起波瀾宛如在指派再平常不過的任務,歐陽宸在眾弟子再度得令而去後,兀自沿著這狼藉的戰場走動起來,逡巡至半圈時,他注意到一座塌了一半的倉庫下,傳來了像是有人藏於其間的動靜。
果然是個人。
劍帶著呼嘯的氣流倏地一揮,便將那倉庫殘骸上的破磚爛瓦悉數掃去,歐陽宸正要往那處傾塌了半壁的矮牆看去,卻見一抹寒光挾尖利的破空聲急促撲來,憑借多年累積的戰鬥經驗,他本能的抬起劍斜向上一撩,隨後身旁不遠處便傳來了金屬的墜地之聲。
這種程度的偷襲,想傷到他純屬天方夜譚。
這樣想著他錯步上前,在對方因攻擊被擋下而愣神的刹那,狠狠的在其膝彎處踢了一腳,致使其失去平衡跪跌在了地上。
“你也是淩仙門的吧?你師傅已經死了,你也已經無路可逃了。”
用劍將對方身上那襲與仙門同色,卻已然破破爛爛的道袍又割了條口子,歐陽宸居高臨下似笑非笑的姿態,帶著勝利者的炫耀和自得,以及對敗者的不屑一顧。
然而那名被迫跪在其麵前的青年,卻隻是用盈滿了仇恨與憤怒的眼神死死的剜向他,就像是要將他硬生生扯裂似的。
“怎麼不說話,你師傅被我親手所殺,按理來說,這時候的你,應該歇斯底裏的奮起抵抗啊,或者低聲下氣的搖尾乞憐,乞求我放你一條生路才對。”
歐陽宸興高采烈的說著,然而很期待對方大驚失色的他,卻隻從那處變不驚的神色間讀出了兩個字。
——鄙夷。
而麵對這挑釁一樣的神色,歐陽宸卻沒有顯露出絲毫的惱怒之意,反而自嘲似的笑了笑,因為他突然就想起了十年前的自己,或者說,和這青年一樣,開始有些鄙夷起十年前的自己來了。
因為十年前的歐陽宸,的的確確是遜透了啊。
他想如果是十年前的自己,當場被那黑袍男子從密室中揪出來的話,就算不會去低三下四的求得一條生路,也一定沒有勇氣像這名青年一樣,用淡漠得藐視生死的口吻,同能在瞬間要了自己命的人這般講話。
“哼,你以為你是誰?”
——如果硬要打個比方,眼前這青年大概就像是一麵鏡子吧,輕而易舉的就照出了他醜陋和肮髒的一麵,即使自己處在勝利者的位置,即使自己能彈指間令他生不如死,和他麵對麵站著的時候,自己卻依舊顯得那麼的卑劣不堪。
所以歐陽宸突然很想毀掉青年的這份鎮定,畢竟人啊,就是這樣的一種生物,當他們本身受著痛苦煎熬著時,總是會希望有人能夠比他更加的痛苦呢。
“我是誰不重要,但要是我說,是你害死了你的師傅,你會怎樣想呢?”
歐陽宸不緊不慢的說出這話時,瞥見了青年的眼神有一刹那的破碎,於是便逞心如意的笑了起來。
“怎麼,不相信?”歐陽宸說著,表情因興奮而有少許扭曲,“這南際峰地處南海偏遠之地,我起初還真沒想到,你們淩仙門居然躲到這犄角旮旯來了,不過幸好是你啊,從祈年殿的密使那接收了信箋,你應該猜得到的,自從慕景霽進了漣水城後,掌門便派專人監視祈年殿的使團了,所以我倒要感謝你替望天樓帶路了。”
“你胡說,師傅,師傅怎麼可能是被我害死的。”
想到那老者剛剛屍骨無存的慘死之狀,青年的鎮定頃刻間分崩離析,內心狂怒的情緒化作了衝天的烈火,他嘶吼著,不顧一切的朝歐陽宸衝了過去,仿佛就算是死,也要和他同歸於盡將他撕成碎片。
不過他終究還是沒能傷到歐陽宸一絲一毫。
“那麼,你就自己去問他吧。”
劍出鞘的清光未消便又還入鞘內,隻不過在收劍途中卻是血濺五步,看著被攔腰殺死的青年頹然倒地,歐陽宸終於像是鬆了口氣般笑了出來。
——斬草除根。
血洗踏瀾莊時,黑袍男子並沒有殺死歐陽宸,現如今的歐陽宸,已經為了複仇在望天樓臥薪嚐膽了十年之久。
因此歐陽宸,不會犯和他同樣的錯誤。
或許有人會問了,他歐陽宸殺了那麼多人就不會感到後悔或歉疚嗎,自然是會的,而這也是他會殺了那青年的另一個原因——剛剛說過了,這青年生死無懼的姿態,就像是鏡子一般,把十年前的那個自己鋪陳在了他的麵前,而他現在變成了這個樣子,他擔心自己會後悔,也擔心自己會歉疚,所以他必須將一切,有可能讓他產生這類情感的東西徹底抹殺。
因為歐陽宸是一隻狼,一隻誓將要成為狼王的狼,他僅有的一個信念便是複仇,複仇,再複仇。
別的,都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