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月露清歌,抑情望天  第十一章 動若雷霆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2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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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日約定的第二日,蘇婉心穿越赤海道,來到了望天樓所統轄的東海之濱。
    雖然名為“濱”,但這裏實則是一片星羅棋布的海島,遠遠望去,有一座細長的塔狀建築,於中央最大的那處島嶼上拔地而起,如擎天的利劍般穿透了廣袤的雲海,就仿佛要刺破青雲直指霄漢一般。
    “這就是望天樓?”
    雖是處在非敵非友的微妙立場,但看到這巍峨聳立的百丈高樓後,蘇婉心還是不由為它的鬼斧神工發出了佩服的輕歎,不過這份佩服,很快就被從唇邊滑出的一聲輕嘲所取代——樓即便再高,之於天,也仍舊停留在仰望的程度。
    至於通天之說?
    就算天真的有所謂盡頭,那區區人類又怎麼可能抵達?或者說,人類企圖飛抵天之盡頭的這個夙願,本身就是宛若孩童夢囈般的癡心妄想……
    “啊,客官這邊請,小店的雅室尚餘五間,客官可憑喜好隨意選擇。”
    蘇婉心的思緒還集中在望天樓上,就聽到一牆之隔的走廊之上,傳來了小二堆滿笑意的殷勤招呼,按理來說,客棧招待來賓之類的應當是再普通不過的事,然而此時隨小二上樓的那個人,卻是引起了蘇婉心的注意。
    別的不說,光是他的腳步,就是沉穩中透著不露鋒芒的犀利,給人的感覺,就好像重裝戰鎧的禁軍,在霧色深重的清晨緩步入城一樣。
    像是有風吹過,將虛掩著的門簾無意識的掀起了一角,蘇婉心仿佛冰麵微綻的冷冽眸光隨之掠起,恰好撞進了來人似有磐石穩駐的眼瞳裏,雖然隻是一瞬間的視線交錯,卻也足夠蘇婉心為其劃下“來者不善”的標簽了。
    當然,以蘇婉心囂狂恣肆的性子,她是不會去思考她才是“來者”,而“來者不善”用來形容她更加恰當這種事的。
    簾幕微動,蘇婉心涼涼一笑,指尖微挑在麵前劃了一個弧。
    “會是誰呢?”
    ——不如試探一下吧。
    “客官可先整理一下行李用品,飯菜稍後即到。”
    屋外又傳來了小二的聲音,而在他噔噔噔的自門前跑過之時,蘇婉心也心生出了一個試探的法子。
    漣水城,也就是蘇婉心現在所處的地方,乃是東海之濱西陲的一座邊城,與燁國的臨安城隔著赤海道遙遙相望,由於地理位置極其關鍵,這裏在望天樓掌門的親手扶植下,雖然發展較晚,也漸漸成為了東海之濱的四大主城之一。
    而既是望天樓的主城,那會出現在此地的高手多半也與望天樓關係匪淺,在來的路上,蘇婉心已聽說了在近幾日,望天樓掌門要從他的三位入室弟子中,選拔出一位繼任望天樓的首席之位,她想,不如就幹脆從這首席之爭上做做文章吧。
    半刻鍾後,送餐的小二滿臉堆笑的端著各色杯盤,從蘇婉心所在的雅間前再度經過時,突然覺得脖頸傳來了如針紮般的尖銳刺痛,當然,這樣的感覺也隻持續了一瞬而已。
    因為,從活人到屍體,需要的也隻有一瞬。
    忘川之使與活人形同陌路,但操控屍體卻是手到擒來。
    後頸處有烏黑的色塊如墨漬般擴散開來,那小二身形甚至沒有絲毫的顫抖和搖晃,就端著茶壺按部就班的往廳內走了,雖說他的動作稍顯機械了一點,但若不細看,倒是還和活人並無二致。
    “客官,您的菜都到了。”
    小二推門進屋之際,那位客官,也就是一個膀大腰圓的黝黑壯漢,正在桌案前收拾著草帽,鬥笠以及雨披之類的物件,從背心間袒露出的雄厚肌肉,正隨著他的動作上下抖動,劃出宛如鐵塔般傲然緊繃的線條。
    而當他側過臉來,那一道斜布在右頰上的刀疤,更是令那張精悍的麵龐顯出了幾分猙獰。
    當然,死人是不會被嚇到的就對了。
    “放著,然後就沒你事了。”
    騰個空朝已然把飯菜擺上桌的小二揮了揮手,那人將一個係好的包袱隨手扔到了座椅上,而當他坐下來,捏起一把新鮮出爐的手抓羊肉,剛準備大快朵頤,卻發現那個送菜的小二依舊傻愣愣的杵在門口,宛如一截子腐氣縈繞的頑固木樁。
    ——腐氣?
    那人正在為這不該出現在此地的異樣氣息半皺起眉,那小二忽又張開了嘴,遣詞造句都秉承了蘇婉心直截了當的說話風格。
    “望天樓近日將要在三位入室弟子中決出首席之位,其中二弟子柳天仰手執一杆一杆螭龍裂海槍,據說數年之前,一八爪螭龍肆虐南海,禍害無數,柳天仰奉命與其大戰五天五夜才將其擒下,並將其神魂封印在了他的紫電長矛中,如此槍龍合一,戰鬥力瞬間提升了好幾個檔次,不知客官以為他是否能摘得首席桂冠?”
    蘇婉心雖說平日裏主要遊走於燁國,與居於東海之濱的望天樓鮮有交集,但望天樓的事情她還是知道一些的。
    望天樓創派數百年,入室弟子曆來都是在精而不在多,據傳這一任望天樓掌門,所收的入室弟子也僅有三人而已,不過這三人卻都是當今三界內年輕一輩的翹楚,每個人都有問鼎首席的傑出資質。
    而她方才所說的柳天仰,便是從這三人中隨意選取了一人,若對方當真是望天樓弟子,必不會對這番言論無動於衷。
    “螭龍裂海槍嗎?”重複了一遍這幾個字,那壯漢也不知是在咀嚼食物,還是在咀嚼這對於他來說,近似於挑釁的發言,“不知比起破天神雷又當如何?”
    ——破天神雷。
    望天樓名為望天,且心存劍破蒼穹之意,自然是擅長操控各類天術咒法,這其中大體又可分為風,雷,地,水四大類,而破天神雷,便是雷係法決中的極攻之道——連望天樓都僅僅是以“望”字為名,這一式雷法卻被冠以了破天的稱呼,足可見其穿雲裂空崩天碎地之威勢。
    然而那小二卻是不以為然,還繼續扯起一抹怪異的笑,狂妄無忌的大放厥詞。
    “一個是武器,一個是招式,又怎可同日而語?”
    “那姑娘以為,望天樓的天術咒法,是否能與忘川之畔的奇門詭術同日而語?”
    壯漢突然沉下了聲線,而與尾音一道突濺而出的,是一記宛如鐵騎破城的錚琮長音。
    在壯漢將木桌拍碎的刹那,紫金色的雷電宛如咆哮出籠的猛獸般狂湧而出——若是正常情況,那小二應當是渾身先呈現出毫無生氣的死灰之色,再爬滿密密麻麻,如蟲蟻般的黑色細斑,最後再被融化成屍水的,然而此時,他卻直接就被那紫電奔雷夷成了飛灰。
    空氣中噼啪繚亂的擦閃著電花,那狂雷又化作了疾光電影,洞穿牆壁,朝一牆之隔的蘇婉心直劈而來。
    然而這記破天神雷,卻隻穿過蘇婉心的殘影將這間屋子劈得四分五裂。
    然後自紛飛的木片中,有黑色的蝶蹁躚著飛至屋外自高處垂絛而下的柳枝上,在從新化作人類的形態後,單足輕點,唇角的笑意和裙擺一道,被風裁剪出張揚卻飄逸的線條。
    “被揭穿了啊,敢問是望天樓中的哪一位?”
    “姑娘連最基本的禮貌都不懂,”那壯漢端坐在原地宛若堅鐵,隻見他一邊不鹹不淡的說著,一邊抬腿勾過一把有幸未被殃及的椅子,把盛著手抓羊肉的盤子放了上去,“在詢問別人的身份之前,應當先報上自己姓甚名誰才對……”
    恍若翅膀紋理般的黑色魔紋自蒼白的臉頰上黯淡下去,站得稍高一些的蘇婉心微微垂眼,正瞧見那盤子纖塵未沾毫發未殘,看起來這其貌不揚的壯漢果然並非一般的角色——強行炸房子很多人能做到,但要在炸房子的同時,做到不損傷手中這脆弱如紙之物,那可就有那麼點難度了。
    “那是你們人類的規矩,你既已猜出我來自忘川之畔,又怎會覺得我會去遵守這種東西?”
    “等價交換,我想在鬼族中也同樣適用,”並未抬頭瞅那神色輕蔑的黑衣女子,那壯漢映著殘雷的目光宛若剛擦拭過的戰刀,“姑娘既然想知道我的名號,那也當自報家門作為交換。”
    “我就是在做等價交換啊,你的命現在握在我的手裏,若是報上姓名,我或可考慮饒你不死……”
    “姑娘竟敢放此豪言,想必也絕非等閑之輩,隻可惜我尚有要事在身,不便在望天樓的屬地大動幹戈,希望改日能有機會向姑娘討教一二。”
    雷電的爆鳴和低穩的話音一同落定,蘇婉心看著那壯漢以沉穩而矯健的姿態,自被掀了房頂的客棧中騰躍而起,挾著尖嘯般的風聲直穿空際後,笑容綻開宛如直切入心脈的利刃。
    不管你是誰……
    “到那時,便是你的死期了。”
    而且,說到望天樓的首席之爭。
    要是放在平時,一個門派要選拔首席倒也不足為奇,但偏偏選在這個節骨眼上就表明裏麵有文章了,何況還如此高調的弄得市井皆知,其威懾各門各派的心思也算是昭然若揭了。
    不過不管望天樓本意如何,“首席之爭”對於蘇婉心都不是個好消息。
    蘇婉心此次東海之行的目地,本是引望天樓揮戈北向,聯合背後有那“先生”坐鎮的大楚共同攪祈年殿的局,然而望天樓若要出征,須得由其掌門運籌帷幄,入室弟子衝鋒陷陣方能致勝,但此時望天樓正大張旗鼓的選拔首席,想要令其在剩餘五日內選出首席,並安排好發兵事宜那顯然是不可能的。
    雖說楚國的成敗生死皆與她無關,但輕易失去這樣一枚好棋豈不可惜?
    那麼,該怎麼辦呢?
    ——平常的方法或許行不通,但蘇婉心有獨屬於九幽冥蝶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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