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月露清歌,抑情望天 第九章 不期之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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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盡頭,幾點星石無聲的融進了漸漸泛起的魚腩之色裏。
遍地都是碎石子的林間小路上,正有一輛牛車嘎吱嘎吱的顛簸而過,趕車的人像是有些疲乏了,隻是半眯著眼有一下沒一下的抽著鞭子,不過幸好牛車行進的非常慢,他這麼心不在焉的狀態卻也沒有翻車之虞。
不過和他比起來,藏於車內稻草堆中的兩人顯然要提心吊膽了許多。
準確點說,隻是其中一人而已。
“先生你說,我們的計劃能順利麼?”
那年輕的男子在扒拉著稻草縫看了半天,確定這是荒郊野嶺四下無人後才小心翼翼的開口,他瘦削到有點羸弱的身體上,包裹著一件灰白色調的粗布短衫,略顯黝黑的膚色也和一般在農家長大的孩子別無二致。
如果不是他麵前的人提起,恐怕沒人能想到,他的體內正流淌著這片大陸上最為尊貴的血脈,之一。
當然,僅僅是之一而已。
“盡人事,聽天命……”
並未在意青年顯而易見的焦急神色,與其對麵而坐的“先生”隻是保持著閉目養神狀,即使在這雜亂的稻草堆中,他的周身也仿佛籠罩在一片祥和靜謐的光暈中,那樣的姿態,就仿佛得道的聖人端坐於金光燦燦的蓮海。
“我觀皇子乃天命所佑,帝氣所歸,終有一天必將潛龍登天,期間的過程大可不必憂慮。”
“就算先生你這麼說……”在聽到上述那段話後更加的苦起了臉,青年猶猶豫豫的說著,“先生,我們還是回五柳村吧,我想念隔壁阿媽的苞米麵糊糊,還有我的那倆隻蛐蛐了。”
“可惜你是皇子,”手中轉動著念珠,“先生”像是歎息般的輕聲道,“從出生的那一刻,你就注定了沒法平平淡淡的終其一生,反正都要死,倒不如死的轟轟烈烈。”
“哦。”
像是有些發冷般搓了搓手,青年望著“先生”不含表情卻悲憫肅穆的臉,戰戰兢兢了半天終於吐出三個字。
“知道了。”
“皇子放心,”也不知是不是在安慰青年,“先生”沉默了半晌後淡淡的補充道,“我等此行必將一雪前恥,複我大楚昔日的無上榮光。”
兩人閑談絮語間,車夫的視線中出現了綿延的城廓和鱗次櫛比的房屋,一看終於到了城鎮,車夫立馬來了精神,揮起鞭子就朝牛屁股狠狠的來了一下,於是原本磨磨蹭蹭朝前嘎吱的牛車,頓時像飛起來了一般,嗖的就來到了城鎮的大門處。
不過,進城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過往車輛停車檢查,藏匿叛黨者與叛黨同罪。”
城門口,最近才剛升任小隊統領的嚴小品,正領著幾個新兵犢子對過往車輛進行盤查,雖說門口已經堵了十餘輛車了,但一行人也不敢有絲毫的馬虎懈怠——倘若當真放進城中一兩個亂黨,別說是飯碗不保,那可是連腦袋都要岌岌可危了。
這裏是位於燁國東南部的臨安城,此地毗鄰著連通燁國與東海之濱的赤海道,也算是一處扼燁國咽喉的軍事要地,而由於此地在被燁國攻陷前,曾是大楚秦氏的故土,再加上東海之濱的望天樓正虎視眈眈,為防大楚後裔與望天樓裏應外合,阮明國師特意調來了兩位祈年殿的入室弟子,用以加強臨安城的戒備。
而對於嚴小品來說,這就代表他往城門口的涼棚下一坐,混吃混喝就是一天的好日子到頭了。
“都給我仔細著點,放走了叛賊你們都得給我吃不了兜著走。”
喝喊聲頗有幾分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氣場,嚴小品領著眾人朝一輛牛車走去,那牛車上堆滿了稻草,正和其他馬車驢車騾子車一樣,在門前排著隊等待進城,而那車夫則是沒精打采的晃著鞭子,一臉起了個大早的怏怏欲睡狀。
雖說這車夫沒啥可疑的,但那堆稻草還是挺適合藏人的。
“你這裝的是稻草?”見那車夫點了點頭,嚴小品往身後招了招手,“你們兩個,往那堆稻草上捅幾刀,有人的話就紮他幾個透明窟窿。”
聞言,兩位士兵就拿起刀朝那牛車走了過去,車內的稻草堆中,青年雖然滿臉都是惶惶不安的神情,但看到“先生”輕轉念珠淡定如常後,他還是咽了口吐沫繃緊了身體保持不動。
畢竟在他的心目中,沒有什麼比“先生”更值得信賴了。
然而就在那倆士兵對著牛車舉起刀時,卻有一抹黑發黑裳的纖細身影,恍如被風剪下的一片落葉,輕飄飄的落在了被朝陽映出反光的刀尖之上。
“這車裏坐的是楚國叛黨,其中一人還是楚國皇子秦軒……”
說著那女子仿佛嫌這個訊息不夠勁爆般,將手腕上凝聚出的鬼爪斜向一揮,就將嚴小品整個人一下切成了兩半。
鮮血,在路人的尖叫聲中濺飛出十步之遠。
“九幽冥蝶?”
臉上閃過刹那間的驚異,那先生雙瞳中滑過別有深意的一抹流光。
“果然來了麼?”
從忘川之畔到望天樓,若是像蘇婉心這般晝伏夜出,不依仗交通工具,隻憑輕身之法走走停停的習慣,大約需要半個月到二十天之久,不過好在遊說這種事情並不急於一時,這一路上,蘇婉心也順便在臨安城逛了一逛。
此地乃是昔日盤踞南方的諸侯國之一,楚國的故都,傳說二十年前,燁國國主宇文烈率軍破城時,楚國國主已提前自縊在了黃粱之上,宮中也隨即燃起了長達七日不滅的熊熊烈火,據傳在這場烈火中,楚宮中上到妃嬪子嗣,下到宮女太監竟無一人幸存。
要說這宇文烈也確實是個當皇帝的料,在戰後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安撫人心,於是楚宮的廢墟之上,數月之內便拔地而起了一座新城,那些在戰亂中流離失所的黎民百姓,也因此過上了相對平和安定的生活。
燁國給了他們想要的,他們自然就成了燁國的子民。
於是所謂的“楚”,便成了被一紙史書覆蓋住的過往之事。
當然,表麵上的繁榮安樂,並不影響臨安城成為和凶冥七劫陣所匹配的極凶之地。
極凶之地,顧名思義就是煞氣橫生陰氣四溢之地,說白了,就是死得人多,最好是堆屍成山的地方,而臨安城在燁國破城楚宮被焚一役中早已是生靈塗炭,而且死者中,有相當一部分是昔日的王族,這也就使得臨安城的陰煞之氣,已悄然堆積到了一個分外凶戾的程度。
也就是說,除非望天樓真的和祈年殿拚個你死我活,否則東南之地,再沒有比臨安城更適合做凶冥七劫陣陣眼的地方了。
何況若是望天樓真的對祈年殿動手,臨安城也是其首當其衝的攻伐對象。
當然,臨安城作為被燁國和祈年殿重點提防的東南要地,想將其變成凶冥七劫陣的陣眼,連蘇婉心自己都覺得太過異想天開了點——她雖然狂妄,卻還不至於囂張到獨自和祈年殿正麵對抗。
不過,這樣的想法,隻停留在蘇婉心碰到這位楚國皇子之前。
蘇婉心於臨安城附近徘徊了幾日,便碰上了秦軒和那位與他同行的“先生”,尾行了二人幾日後,蘇婉心得知了秦軒乃是流亡在外的楚國皇子——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畢竟楚國也算是一方諸侯,自然不會甘心為燁國所滅,留下個後裔伺機複辟也是情理之中。
而且據蘇婉心猜測,破城時的那場大火,恐怕也是為了掩護這位皇子逃離所放。
在想明白這些後,蘇婉心的腦中便又有了新的計劃,本來她此行的目地之一——煽動望天樓揮戈西進,說白了就是給要祈年殿製造麻煩,那麼現在有個楚國皇子送上門來,若是利用他在燁國掀起叛亂,令祈年殿亂上加亂豈不是更好?
——既然如此,那不妨便試上一試。
而且她啊,也突然對這位談吐不凡,卻未見其出過手的“先生”感興趣起來了。
“怎麼,還不打算現身麼?”
唰唰連續揮動鬼爪又擊斃了兩名士兵,蘇婉心在周圍群眾一哄而散時,輕身飛躍至了牛車之上,但見她甩了甩鬼爪上沾染的血,帶著居高臨下的挑釁笑意,望向了依舊沒啥動靜的稻草堆。
“據我所知,祈年殿派來駐守臨安城的皆是精英,其中光入室弟子就有兩位,恐怕此時他們已得知訊息,不消一盞茶的功夫便會抵達此地,不知道“先生“想沒想出什麼退敵的法子?”
“姑娘繆言了,”示意秦軒別害怕也別出聲,“先生”輕笑了一下後朗聲道,“我等隻是過路客商,平民百姓一清二白,也不知姑娘誤會了什麼,讓我等卷入這無妄之災?”
“那麼“先生“便和祈年殿的人解釋吧,”黑裳獵獵,蘇婉心微笑宛若黑色妖異的花,“大楚龍脈落於燁國之手,“先生“是要當千古罪人?”
“姑娘無須掛懷,無愧於心者無懼於橫生之禍,”輕轉念珠,“先生“的表情自始至終都是淡淡的,“還想在此奉勸姑娘一句,殺人者,人恒殺之,殺孽太重必遭因果。”
“是嗎……”
不輕不重的嘖了一聲,蘇婉心抬眼瞥見城內正有一隊人馬踏足禦風而來,然而那堆稻草,卻依然宛若泰山般巍然不動,雖說還搞不明白對方是真不怕還是裝出來的,但他既然有膽子繼續呆在這,那她蘇婉心也沒有理由不陪他玩下去。
“居然還有心情轉移話題,先生可真是沉得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