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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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窗扇微開,一縷明亮的光斑映在宮女淡綠色的裙角上,隨微風輕輕飄搖,隱隱露出白皙纖細的腳踝。桌邊一摞高高疊起的奏折掩住了白瓷碗間飄散而出的白霧,一股濃烈的苦澀久久無法散去。
皇上身著白色裏衣側身靠在床邊,英俊的麵容略有一絲蒼白,精致的眉眼間隱著一絲疲倦之意。淡黃色的外衫微敞,衣袖角垂落在床邊。他抬起手臂拿過最上麵的一般奏折,指尖微微翻開,蹙了蹙眉宇,落下一行朱紅的小字。
“皇上,您該喝藥了。”站在一旁的宮女柔聲道,衣袖微微抬起,露出白皙如玉般的小臂,纖長的蔥指握住湯匙,輕輕的晃了晃漆黑的湯汁。
“本宮來,你先下去吧。”衛瑄匆匆走進房間,伸手接過了宮女手中的湯匙。
“兒臣見過父皇。”衛瑄微微低頭行禮,白皙的麵容異常秀美,淡黃色衣衫的襯托下,眉宇間隱隱有一絲威嚴之氣。
“瑄兒不用多禮。”皇上抬頭看著衛瑄的麵容,麵上的嚴肅緩和了幾分。
“瑄兒下早課了。”皇上眼中有些喜色,並無半分的責怪之意。
“兒臣惦念父皇的身體,便向太傅請了一會的假前來看望父皇。”衛瑄擔心遇上母後便提前了半個時辰,估計父皇又該責備他的不專心了。
“瑄兒平時事務繁忙,甚至無暇去看小婉,到時有時間來看望父皇了。”皇上看著衛瑄麵上的緊張之色,瑄兒與他當年很像,心性執著甚至不肯踏入皇後宮中一步,但時間漸久終而是妥協了。
衛瑄微微低下頭,他未想到父皇也在責備他平日間對表妹的忽視,亦或是母後在父皇身旁吹得風。
“朕並未有半分責怪瑄兒之意,小婉確實是個不錯的女子,朕不希望瑄兒負了小婉。”皇上緩緩道,小婉的性子比當年皇後好了太多,倘若當年皇後能有小婉的一分,他們之間也不會走上那一步。
皇上看著衛瑄眼中的執著微微搖頭,他有時真的希望瑄兒的性子能多像那人一分,但瑄兒的固執己見與他像了個十足。或許總有一天瑄兒會明白他今日堅持的事情大半都是錯的,但那一天已經太遲了。就如他一般,那人已死,一切都不再會有任何意義了。
“父皇,湯藥要趁熱喝。”衛瑄顧慮父皇責問他其他事情,忙岔開了話題,他舀了一勺湯藥喂向父皇嘴邊。
皇上張口含住了,口中異常苦澀,但他好似毫無感覺一般,自那人離開後,他連年大病小病不斷,身體漸漸空虛下去恐怕也撐不了太久了,幸好瑄兒已成年懂事,又兼有太傅輔佐在身側,亦無需他太過擔憂。
“父皇,您感覺身體好一些了嗎?”衛瑄掏出懷中潔白的手帕,拭去父皇嘴邊的湯藥。
“已經好多了,瑄兒不用再為朕擔憂了。”皇上看著衛瑄眼中的擔憂之色,點了點頭,他常年服用太多珍貴的藥材,然這些湯藥已對他的身體起不到太好的療效了。
衛瑄直起腰身,揉了揉有些酸痛的後腰,近日來他的身形並未有任何異常,但他的身體卻比往日虛弱一些,站久了甚至在桌邊坐上一天都會異常不適,他擔心孩子的月份逐漸大了,身邊服侍之人會看出他的異樣。
衛瑄將空藥碗放在了一旁,他伸手合上了桌上攤開的奏折,“父皇病情未愈,應多加休養,切記不可太過操勞。”
“這些折子我幫父皇看,您剛喝過藥先去床上休息吧。”衛瑄扶著父皇的肩膀走向床邊。
“瑄兒當真想為父皇看折子。”皇上緩緩躺在床上,他抬手拍了拍衛瑄的指尖。
“兒臣願為父皇分憂。”衛瑄低頭沉聲說道,他現在的能力有限,就算他這般要求父皇也不一定會答應。
“既然瑄兒有這份孝心,朕亦不能回絕瑄兒。瑄兒將桌上左側的折子批閱完明日送到禦書房中。”皇上看著桌邊的奏折,眼中有一絲憂思,瑄兒日後將擔當重任,還是早些接觸這些朝堂事務為好。“瑄兒一定要認真批閱,切勿不可向前幾日那般草草寫過幾句話,若有什麼不懂之處詢問太傅即可。”
“是。”衛瑄的麵色有些微黑,他沒想到父皇未加思索直接將奏折推在他的身上了,早知他就不說違心話了。
皇上望著遠處衛瑄精致的眉眼,輕輕抬手卻觸碰不到衛瑄的麵頰,他不禁開口道,“瑄兒坐近一些。”
衛瑄看出父皇的意圖微微俯下身,湊近父皇的身前。
皇上的指尖輕輕拂過衛瑄細長的秀眉,順著他秀挺的鼻梁緩緩滑下,眼中不禁有些迷茫,好似那人坐在他的麵前溫和的看著他,“真像。”
“像什麼?”衛瑄蹙了蹙秀眉,心中略有一絲疑惑。
皇上的指尖重重的滑了下去,落在床邊,是啊,他忘記了那人都已經病逝了十餘年。倘若那人還活著,是不是會坐在他的身側看著瑄兒一點點長大,這樣溫馨的場景在他的腦海中幻想了多次,但這一切都隻是奢望,那人剛生下瑄兒時,母後便將孩子抱走了,更是不曾讓他看過幾麵,而他隻是遠遠的看著瑄兒,溫溫的笑著不曾哀求過什麼。
皇上用力握住了床簾,眼中有一絲沉沉的傷痛,一切都怪他當年的軟弱,若他還有兒時一般的果決,那人也不會在他懷中病逝,臨終前未能聽見瑄兒親口喚一聲爹爹。
皇上看著瑄兒異常年輕的麵容,張張口似想說些什麼,但終未能吐露一句,“瑄兒和我當年很像。”皇上的聲音中夾雜著一絲沉痛,他不敢告訴瑄兒的身世,他終還是顧慮世俗的禁忌,但那人為了留在他身邊卻甘願放棄一切。
“我有些累了,瑄兒先回去吧。”皇上緩緩道,在那人死後他什麼都未曾做過,甚至不曾祭拜過他,隻有心中那句不曾吐露出的愛意,然多年的愧疚又有何意義。
“父皇好好休息,兒臣先下去了。”衛瑄將父皇的手臂放入被中,轉身走向房門邊。
父皇看著衛瑄纖瘦高挑的身影與那人無二異常相像,他微微閉上雙眼,好似看到那人坐在他的床邊,異常溫和的望著他,他伸手想握住那人纖細的腕間,手上卻空空的一片,眼角緩緩滑落一滴冰冷的淚水。
衛瑄走到長廊的角落處緩緩停下了步伐,微微側身抬手撫了撫腹部,他久坐在桌邊腰身都有些酸痛,又何況是坐在床邊俯下身堅持了那麼久。
衛瑄想起桌邊高高摞起的奏折,心間一陣無力,抬袖扶住了一旁的紅柱,恐怕他今天又要熬夜了。衛瑄憶起老師俊秀的麵容,微微搖了搖頭,此事是他自己攬下的絕不能求助於老師,更不能讓老師得知他熬夜批閱奏折。
衛瑄感覺身後被人輕拍了一下,猛然放下手轉過身去。
“是我,瑄兒不必這般緊張。”裴言看著衛瑄麵上的嚴肅,溫溫的笑了笑。
“老師怎麼總是這般神出鬼沒的。”衛瑄緩了緩麵色小聲嘀咕道,似乎在他的印象中,無論何時何地他總能遇見老師。
“瑄兒哪裏不舒服。”裴言見衛瑄靠在一邊背對著他,並不能確定衛瑄是否惡心。
“沒事,就是站久了有些腰酸,現在已經好多了。”衛瑄笑著搖搖頭,他雖然愛惜腹中的孩子,但終有些介意他近日的柔弱。
裴言走近衛瑄,抬起修長的指節緩緩揉著他的腰身。
“老師,我們走吧。”衛瑄拉下裴言的指尖,向前走去,走廊中侍從眾多,他擔心他們暗中議論什麼恐會對老師不利。曾經他未對老師表心意時,尚且沒有顧及到這些,但他現在就不得不在意了。
“老師,父皇的病情到底如何了,為何普通的風寒卻遲遲未能痊愈。”衛瑄眼中有一絲擔憂,在他兒時的印象中,父皇的麵容異常英俊,然近些年父皇老了甚多,甚至身體也不似那般強健了,可是父皇才正值壯年,本應是意氣風發的年紀,卻久久纏綿在病床上。
衛瑄憶起上一世父皇亦是早早病逝,他剛及弱冠便繼任了皇位,還未待他熟悉朝中事務,暗中各勢力紛紛湧起,倘若無老師在,他絕不可能坐穩皇位。
“皇上多年憂思過重,雖看似與常人無異,但身體卻差了許多。”裴言顧慮衛瑄現在的身體特殊不易過多思慮,隱下了口中的話,以皇上現在的身體,恐怕最多能支撐五年。
“老師醫術高超有辦法治愈父皇的病情嗎?”衛瑄抬手握住了裴言的衣袖,雖父皇冷落他多年,但終究是他的親生父親,他亦不想看著父皇英年早逝。
“我近些時日翻看一些醫術在與禦醫討論一番,或許對皇上的病情有益。”裴言不忍心打擊衛瑄,但皇上患的是心病,傷痛了多年早已無法醫治了。
衛瑄點點頭,他猛然停住腳步看著裴言俊秀的麵容,“老師一定要按時休息,切勿不可日夜操勞。”父皇多半是朝務過重操勞成疾,他可不希望老師也如父皇一般早早離世。
裴言微微愣了一下,他似乎有些不解瑄兒怎麼突然扯到自己身上來了。
“我希望您能長命百歲。”老師本就大他甚多,他決然不願見到老師先他一步離世。老師內力深厚若好好保養,一定會身體無恙的。
裴言順著衛瑄的視線看向了玉帶下的小腹,他伸手攬住了衛瑄的雙肩,“老師一定會好好陪在瑄兒身邊。”若是他離開了,瑄兒和孩子遇到危險又該怎麼辦,他也絕不會忍心拋下他們的。
衛瑄麵上有一絲淡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