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凍桐花,知寒 第36章 前塵舊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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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望先握住劍猛的站了起來,作出了隨時打鬥的準備。
“緊張什麼?”那人不屑輕笑,“我是來幫你的。”
“閣下是誰?”蕭望先很緊張,雖然他將兒子蕭問鄰喂下迷藥藏在了屋裏床下的棺材裏,但依他多年來的經驗,很確定眼前人的手段絕對在自己之上,戈心不能找到他,卻讓這個不請自來的神秘男子找上了門,蕭望先隱隱感覺到死亡的氣息。
“我?我自稱為朕,你說我是誰?”鐸洛覺得好笑,低低的笑聲蠱惑的響起,“你想讓你兒子生還是死?”
出乎意料,鐸洛竟如此坦白了自己的身份,蕭望先額頭沁了層薄汗,勉強道:“主上倒是好雅興,不坐在朝堂上的龍椅上處理那些奏折,卻跑來看我這個江湖人的笑話。”能引得當今國主出麵,蕭望先隱約察覺到其中的不妥。
“我倒是不想來,可惜……”鐸洛恍然歎了口氣,回神一笑,涼涼道,“別指望別人找不到棺材裏的人,你以為你喂他吃的是迷藥,毒藥也說不準。”
蕭望先心髒驟然一緊,死盯著鐸洛,臉色變得鐵青:“主上到底是什麼目的?”
鐸洛站在牆上始終不曾動過,風掀著他的衣袂獵獵作響,黑紗下的那張臉緩緩攢了眉稍一團和氣,輕柔道:“你若聽我的,我不僅讓你重掌孤渙樓,還會放過你兒子,否則的話,我會讓孤渙樓與你蕭家一起消失。”
很直接的話,對蕭望先來說卻是道驚雷,鐸洛說的雖狂妄,但那滿滿的自信不禁讓蕭望先有些怯,畢竟自己是有軟肋的人,但還是有些遲疑,語氣卻鬆動了很多:“主上的意思是?”
鐸洛得意又低調的笑聲聽來格外戲謔,蕭望先還是忍了,隻靜靜的聽鐸洛道:“朕助你重掌孤渙樓,而當朕需要幫助時,孤渙樓必須舍命幫朕,不得有任何異議。”
看來鐸洛是缺了條門外狗,特來尋狗來了。蕭望先心裏很惱火,有那麼一刻,他衝動的想拔劍殺了鐸洛,一想到妻兒,還是壓製了下來:“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鐸洛說的輕快,連帶著話音裏都帶了分明朗,又緩緩笑了開,“隻是,不放心,讓我看看你的心。”
若如裴清明那般,不如不要。鐸洛眼底立即攜了絲說不清的厭惡。隨手將袍袖中一物擲向蕭望先。
蕭望先一手接住,微一瞟,雖心裏清楚手裏握的是毒藥,但還是問了一句:“這是什麼?”
“銘色擅製毒解毒,與返璞穀的鍾規子齊名,銘色製出了絕拂、靈掠與回腸三劇毒,而鍾規子則因丹鴆、去魂與朝舍三劇毒聞名,段思思中了回腸,舟曉風中了絕拂,千靈彙中了靈掠,朕中了丹鴆,你兒子中的是朝舍,你嘛,當然是去魂咯。”鐸洛說的輕巧,卻將蕭望先驚出一身冷汗,如此剔透的玲瓏心,竟把這些事掌得如此清楚。
“蕭望先,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鐸洛並未將話說透,蕭望先是個聰明人,雖心裏清楚此事的風險,但還是硬著頭皮將去魂吞了下去,鐸洛方悠悠道,“忘了告訴你,去魂沒有解藥。”接著放肆仰頭低笑起來。
蕭望先麵色鐵青,隻將手在身側逐漸收緊。
“給你。”鐸洛又將兩物擲給蕭望先,蕭望先接在手中,是兩個瓷瓶,不明所以看著鐸洛。鐸洛笑道,“其中一個是朝舍的解藥,一個是劇毒鶴頂紅。”悠悠一頓,“你想留兒子,還是留你那青梅竹馬的發妻?我答應你留你兒子,卻忘了你還有個發妻,而我向來不喜歡做助人為樂的事,所以,兩條命,你隻能選一條。”
蕭望先額上青筋暴起,恨得幾乎將牙齒咬碎,遠遠見一人從遠處飛掠而來,穩穩當當的立在鐸洛身旁,那人白衣白袍,卻沒有半分拘謹,一柄大折扇嘩得一開,呼呼的扇了幾下,左手上提了血淋淋的包裹,血滴一滴一滴的落了下來。
鐸洛不由皺眉:“這麼快?”
“嗯。”白衣人有點心不在焉,握著大折扇呼啦啦扇個沒完。
“戈心呢?”鐸洛問著,目光移到白衣人左手提的包裹上,眉頭一皺,嫌棄的遮著鼻子,“給蕭望先。”
白衣人奧了一聲,順手一扔,包裹落在蕭望先麵前,搖散開了包裹,裏麵的確是戈心的人頭,卻隻有一半,蕭望先愣了一瞬,抬頭去看白衣人。
“孤渙樓處理幹淨了?”鐸洛又問。
“嗯。”白衣人依舊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蹲在牆上,微扯開些衣襟,呼呼的扇著風。
“有那麼熱?”鐸洛皺眉,“殺了多少人?”
“一百九十九。”白衣人仍是不上心,話裏隱約帶著些不耐。
“嗯?”鐸洛又皺起了眉,“多了。”
“不多,加上樓裏養的六隻白鴿,一隻黃鶯,剛好一百九十九。”白衣人口氣淡薄,“還差一個。”目光不由自主的輕掠了蕭望先一眼。
鐸洛似笑非笑道:“的確差了一個。”向蕭望先詢問道,“考慮的怎麼樣?你想留哪一條?”
“我既然答應替主上辦事,能否饒我妻兒一命。”蕭望先盡量放低自己的姿態,期望鐸洛能大發慈悲。
“朕也說了,兩條命我隻要一條。”鐸洛極緩慢道,似是看透了蕭望先的心事,不緊不慢提醒道,“朕不要你的命,狗的命不值錢,朕隻要你選一條。”
蕭望先當真恨極,恨不得殺了鐸洛,又想還真不如闔家一起死了算了,卻忽然聽的房門呼啦一聲開了,一道身影晃過蕭望先眼前,手裏的瓷瓶已然不見,定眼看時,一身鵝黃色衣衫的段思思,已將兩個瓷瓶的藥各喝去了一半,不過片刻,嘴角溢出了血絲。蕭望先一把抱住段思思,幾度哽咽。卻見段思思手舉著瓷瓶,向鐸洛問,“哪一個…是解藥?”
鐸洛撫額大讚:“還是蕭夫人識大體,左邊就是了。”
“謝了。”段思思抬眼,輕掠了蕭望先一眼,默然一笑,軟在蕭望先懷裏。蕭望先抱著段思思的屍體,有些落魄。
“白慕容,最後一條命收了,接下來可以輔佐蕭樓主重掌孤渙樓了吧。”鐸洛目光悠遠的瞧了瞧天際。
“有什麼好處?”白衣人仍舊一副愛搭不理的模樣,蹲在牆頭上看著蕭望先這一處,眸底閃過一絲歎息。
“沒有。”鐸洛幹脆道。
白慕容想了半晌,緩緩拖出個哦字來,直接跳下牆頭,頭也不回的走了。
蕭望先痛苦至極,渾濁的老淚在眼底轉了半天終是沒有忍住落了下來,胸口劇烈起伏,“鐸洛明明可以救下思思的,明明可以,可是他偏偏不肯救。”
蕭問鄰有些愣怔,難怪自己總覺得在十五歲那些年丟失了什麼,一覺醒來,自己仍是孤渙樓的少主,卻獨獨不見了親娘,蕭望先也自此閉門不出,將樓中一應事物交由白慕容打理,原是如此。
蕭問鄰覺得悲哀,難怪白慕容總是那麼諷刺的叫他少主,難怪白慕容可以那麼放肆,原來,原來蕭望先隻不過是個傀儡。
“若是如此,難怪白慕容會殺裴清明,原來都是鐸洛布下的局。”蕭問鄰有些木,卻恍然想起一件事來,“千靈彙這麼多年並不知道是爹害了舟曉風,那如今……”蕭問鄰說到此處閉了嘴。
蕭望先看著臉色難看的蕭問鄰,輕鬆笑了笑:“當年,千靈彙去遐杳居盜藥,銘色就去找舟曉風了,但不過半路讓白慕容給捉了去,要了靈掠的解藥給千靈彙解了毒,並安排他進了孤渙樓,我透漏消息給銘色這件事,大概隻有鐸洛與白慕容知道,如今我已毫無利用價值,也該棄了,鐸洛又是個凡事不肯親自動手的人,自然而然借了千靈彙的手殺我,他也好博個好名聲。”
“卑鄙。”蕭問鄰從牙縫生生擠出這兩個字。
蕭望先卻笑了起來:“當日你護著蘇子陌去跋木村時,是鐸洛捎了信給我,讓我好好管你,說你愛上了個男人,這個我自然不會信,但白慕容有意提醒我,要把你召回來。”
“所以,你才發了那麼急的書信給我?”蕭問鄰擰著眉頭道,“後來,千靈彙告訴我是白慕容殺的裴清明,但白慕容又將我從孤渙樓放了出來,等我出來時,卻得知在我走後鐸渃帶走了蘇子陌,鐸洛這是……”
蕭問鄰忍不住一抖:“他在有意成全鐸渃,白慕容放了我是因為必須有人保護蘇子陌,所以……”蕭問鄰已經不敢再想下去,“不愧是孤渙樓的新主子。”
“錯了,白慕容不是孤渙樓的主子。”蕭望先果斷否定了蕭問鄰的話,“孤渙樓另有其人,但絕不是白慕容。”蕭望先雙臂撐著地麵微微坐了起來,“鐸洛殺我還另有原因,因為我派人追殺蘇子陌。”
蕭問鄰驚了一下:“是你在追殺蘇子陌?”不由問道,“為什麼?”
蕭望先想了想,緩緩道:“你離他太近了,早晚有一天你會因為蘇子陌死掉,我怎麼會允許我唯一的兒子這樣死去。”
蕭問鄰並不太明白,蘇子陌一個手無縛雞力的男子,且又是一個大門出不得,二門邁不得如閨閣女子般的男人,怎麼就成了這麼危險的人?
“裴清明當日死的時候,給蘇子陌留了一樣東西。”蕭望先思索道。
蕭問鄰急忙插口:“這個我聽說過,大概是鐸渃的罪證,連鐸洛也一直在找。”
蕭望先不由冷笑:“鐸洛如果真的想讓鐸渃死,他有一千種手段殺了鐸渃,俗話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還是不想殺鐸渃不是?”嚴肅的看了蕭問鄰一眼,“裴清明留給蘇子陌的東西叫作風。”
“風?”蕭問鄰皺眉反問,“什麼風?”
“是一個組織。”蕭望先沉默了一會,“裴清明留給蘇子陌的是一個組織,組織裏有多少人並不清楚,但他一定是為蘇子陌存在的,所以,找到風的線索一定在蘇子陌身上,鐸洛一直暗中查找,也隻查到這個組織叫風,其他的一概不清。”
蕭問鄰暗自咂舌,裴清明城府果然深不可測,人都化成土,還是引得一群人圍著他打轉,又不由冷笑,低聲自喃道:“還是死了不是,還是敗給了鐸洛,讓自己喜歡的人活的那麼痛苦。”
“裴清明沒有敗給鐸洛,他敗給了蘇子陌。”蕭望先動了動麻木的腿,微微彎起,拂了把垂下來的頭發,“慧穆山,裴清明可以不去的,他自己當時也清楚,是鐸洛要除了他,所以他帶了無影去慧穆山,將風留給了蘇子陌,也隻是以防萬一,裴清明是精明的人,鐸洛也不是省油的燈,他們都各自盤算著小九九,裴清明其實已經贏了的,但他還是敗了,敗給了白慕容,確切的說應該是敗給了蘇子陌,他對蘇子陌用情至深,但也因情深而死。”
蕭問鄰恍然記得,千靈彙的確也說過,是白慕容易容成蘇子陌殺的裴清明,心裏禁不住又是一抖。
蕭望先忍不住歎息:“可憐裴清明,至死都以為殺他的是蘇子陌,死時那雙睿智的眼睛裏滿滿的都是震驚。”
蕭問鄰有些頹然,果然,裴清明果然未能認出白慕容,果然是……蕭問鄰忽然覺得心痛,緊閉著雙眼,痛得幾乎要落淚。
“交代完後事了?”一道慵懶的聲音斜刺刺的插了進來,蕭問鄰猛的睜開眼睛,便見正前方離自己六尺遠的地方,千靈彙左手提酒,右手提劍,一身藏青長袍斜靠在一杆竹子上。
“你什麼時候來的?”蕭問鄰扶著蕭望先站了起來,冷冷看著千靈彙。
千靈彙一如往常的散漫,喝了口酒,忍不住抱怨:“白慕容那家夥,死活都不告訴我蕭望先在哪,我找了好久才找到,沒想到小的也來了,倒省了我一趟麻煩。”
千靈彙笑的一臉柔和,在蕭問鄰看來卻覺得陣陣陰寒,千靈彙話已至此,蕭問鄰已是無話可說。
“嗯。”千靈彙看著蕭望先父子犯了難:“先殺老的,還是先殺小的?”聽起來殺人似乎就像砍瓜剁菜一樣容易,而千靈彙就好像是在自問是先砍瓜,還是先剁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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