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不得這是第幾次清晨站在美望家門口等她了。也許今天，是最後一次了也說不定。
    我握緊手中的木劍。那是昨天到附近的寺廟裏借來的退治妖魔的劍。有沒有用我不知道，可是事到如今，我隻能拚一拚了。
    美望和以前一樣從家裏走出來。她的臉上沒有明顯的表情，我緊緊地跟了上去。那個家夥一定會出現的。
    果然，才過了一個路口，就看到那個家夥的影子了，他今天也還是變做我的模樣。
    “山野~”美望的聲音從前方傳了過來。
    “早啊，美望。”他說著，若無其事地和美望打招呼，仿佛他真的就是我一樣。
    無法原諒。
    恐嚇我的他無法原諒。
    冒充我和美望接觸的他無法原諒。
    妄圖傷害美望的他，更加無法原諒。
    就在他們轉身準備一起繼續向前走的時候，我衝了過去。借助衝力和自己全身的力量，將劍猛地從他的背後刺了進去。
    意外的輕易，甚至沒有花什麼力氣。
    既沒有他痛苦的呻吟聲，也沒有美望的尖叫聲。周圍的一切都意外的安靜。須臾之間，大霧從天而降。仿佛隻用了萬分之一秒，我周圍的一切景觀都消失了。他也好，美望也好，甚至是我手中的劍也好。什麼都不見了。
    “我應該稱讚你嗎？”他的聲音從我眼前不遠的迷霧中飄了過來。我向聲音傳來的地方奔過去。可是，除了迅速翻滾移動著的霧氣，什麼都沒有。
    “告訴我，你的選擇是什麼？”他的聲音中再次傳來。“是你自己，還是美望。”
    我停下了尋找他的動作，原來，還是要做到這一步嗎？
    “我選，我自己。”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這些冷冰冰的霧氣中來回搖蕩。
    “哼。。。真是可惜呢。”過了良久，才傳來他的聲音，“為什麼？”他問。
    “因為，因為我是美望的戀人啊。我是她最合格的戀人。”我幾乎是撕扯著自己的嗓子吼出的這幾句話。
    周圍的霧開始慢慢淡去。我的麵前隱隱約約地現出了兩條模糊地人影。我凝視著這兩天人影，知道他們漸漸清晰。
    一個是美望，她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她的身邊站著一個清瘦的少年，一個我從未見過的少年。周圍的霧早已散盡，而那個少年的周身卻仍圍繞著嫋嫋煙氣。我甚至無法看清他的麵容，隻是他銀灰色的頭發格外顯目，時不時有一縷兩縷煙絲從他發端繞過，他似乎也不以為意。這個恐怕就是那個妖怪的真麵目了吧。
    “美望，快離開這兒，他是妖怪啊。”我朝美望大聲叫喊著，可是她一點反應都沒有，隻是麵無表情的望著我。
    “你說。。。”那個少年開口說話，果然是和之前那個妖怪的聲音一模一樣，“你是美望的戀人。可是，美望沒有那樣告訴過我哦。”
    我不解地望向美望，美望，快告訴他，我就是你的戀人啊。
    “美望，你告訴他，他是誰？”
    “跟蹤狂。”美望終於說話了，可是她吐出的這三個字像是冰雹一樣重重地砸在了我的身上。
    “你還沒有意識到嗎，你隻是一個暗中迷戀美望，跟蹤她，收集她東西的變態罷了。什麼戀人，那不過是你的妄想而已。”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事實不是這樣的。”我大聲的辯解，不是的，我和美望是戀人啊，我們很久之前就是戀人了啊。我望向美望，熱烈地期望她反駁這個妖怪的話。可是美望，仍隻是麵無表情的看著我。
    “我告訴過你吧，我對奇妙的東西很感興趣。而世界上最奇妙的東西，不外乎人的感情了。”他仍繼續說著，“你對美望的迷戀讓你的心開始扭曲，你開始滋生一些不正常的獨占欲，為了欺騙你自己你開始妄想，甚至一度扭曲到你無法控製的局麵。”
    我討厭的他的聲音，他似乎在試圖告訴我一些我一直忽略的東西。我陷入了混亂中，過往的記憶一幕一幕回放。以前的美望和眼前的美望相互交錯，她們的臉不斷重疊，直到我再也分辨不出來。
    “不，不是這樣的。你說的是假的。我和美望是相互喜歡的。”我仍在不停重複著否定。
    “山野。”美望開口說話了。她的聲音沒有溫度，既不冰冷也不熱切。
    我抬起頭，注視著她，她現在的表情，我其實是熟悉的。
    “我從出生開始，就得了一種病。”她說著，眼神望向了遠方，“是一種怪病，我的感情隨著身體的增長在不斷地流失。在小學畢業的時候，我基本上對其他的人已經無法進行感情上的任何交流了。為了避免麻煩，我不過是一直扮演一個正常女生該有的樣子而已。”美望的語調平穩而冷靜，似乎隻是在講別人的事情。她的眼睛又望向了我。
    “可是我的自我意識還在。我還能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在追求什麼。人，一旦缺失了什麼，就會對缺失的那部分產生強烈的欲望。我也一樣，感情不斷流失的我，對人的情感本身產生了無窮的渴望。現在的我已經無法感知到普通的情感，但是還能對一些強烈的感情產生回應。就像是你對我的那種激烈而扭曲的情感一樣。在察覺到你一直跟蹤我之後，我配合他一起演了一場戲，為得是將你的感情激發出來。”
    他？原來，美望早就認識這個妖怪了嗎？
    “所以，”美望身邊的少年開口了，“你對美望的那份愛，如果能稱之為愛的話，我要拿走了哦。”他說完，向我走來，靠近了我。
    我的大腦已經無法轉動了，也沒有辦法理解美望剛才所說的話的意思。少年伸出他的手，將他的修長的中指抵住我的眉心。他身上的霧氣又深了一層。即使近在咫尺，我仍無法看清他的樣子，隻能隱隱約約看到他的眼睛，仿佛是碧琉璃色的瞳孔正專注的與我對視，那眼神含著一些想讓我安心似地安慰，就像是正準備做手術的一聲投給躺在手術台上的病人的眼神。
    然後，我的意識開始流失。朦朧之間隻覺得自己的眉心隱隱發熱，好像有什麼東西離開了我的身體。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我感覺誰的手指離開了我的額頭。耳邊似有若無的縈繞著一句話。
    “真是漂亮的顏色呢，做成項鏈送給你吧。”
    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路邊的電線杆邊。太陽已經大起，陽光毫無顧忌地刺疼著我的眼睛。我搖搖頭想弄清楚現在的狀況。這是離學校不遠的一個路口，我怎麼會睡在這裏呢？一看時間，糟了，快要遲到了，得趕緊去學校。
    氣喘籲籲的趕到學校門口的時候，突然有人叫住了我。
    “山野!”
    我回頭一看，是同班同學美望。我和她平時雖然交集不多，但她是個開朗的女孩，話還是說過幾句的。
    “啊，美望，快點跑啊，快遲到了。”
    “嗯，趕緊的。”她說著，也加快速度從我身邊跑過。這時陽光正落在她的頸間。我注意到她的脖子上掛著一個形狀奇怪的項鏈，像是琉璃的質地，可是卻不止一種顏色，很多顏色融合在一起，折射著陽光顯得晶瑩剔透，一閃一閃的美麗極了。很漂亮的項鏈呢。我想著，可是，為什麼會給人一種熟悉的感覺，就好像它曾經是我的東西一樣。
    我正想著，刺耳的上課鈴聲毫無預警的大響起來。
    真糟糕，加快了奔跑的速度，我開始向教室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