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子琳，我怎麼覺得你的衣服有點小？”
    子琳看了一眼鄭賢身上衣邊到大腿根的衣服道：“我穿上隻到腰，你的衣服我穿上才小。”
    鄭賢卻還在狡辯：“那是你身子長，你這衣服就是小了。你怎麼還不起來，磨蹭什麼呢？”
    昨晚鬧夠之後，鄭賢便抱著他睡了一晚上，對鄭賢而言，那是幸福，對子琳而言就是折磨，他知道傷口肯定裂開了，怎麼敢起來？隻道：“你幫我去買包煙。”
    “大早上就抽煙？”
    “昨晚沒睡好。”
    鄭賢沒說什麼，把子琳的鞋子往腳上一蹬：“行，少爺，您稍等！”
    聽著走廊裏消失的腳步聲，子琳立刻翻身，急忙翻出藥和新衣服換上，又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樓下把染血的衣服扔了。因為擔心鄭賢發現，他還特地找了根木棍把衣服捅到垃圾裏麵去了。
    手術那天，子琳一大早就起來幫這收拾東西，他其實也不知道有什麼可收拾的，但就是不安的瞎忙活，很多時候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隻是不願閑著。因為骨髓移植必須在二十四小時之內完成，所以鄭賢和鄭朗寧幾乎是同時被推進手術室。
    子琳和李麗坐在手術室外，兩人無話盯著閃爍的燈光發呆。明明沒什麼大問題，可當鄭賢被推進手術室的一刻，他心裏還是慌了。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十分難熬，難熬到除了等著在沒有別的心思。
    腦子裏總是不自覺的腦補各種意外，自己嚇自己。每一個糟糕的念頭如果走馬燈一般在腦海裏回放，一時間子琳想了很多很多事，亂七八糟的什麼都有，平時高效的大腦如同失控一般喪失了思考能力。怎麼也冷靜不下來。
    子琳總是坐一會，就往吸煙區跑，帶著滿身煙味回來，又坐不到一分鍾又往外跑，來來回回折騰了幾個小時，抽空了兩包煙，從未有一刻如此煩躁過。
    仿佛等了幾個世紀一般，手術室的門開了，醫生摘掉口罩對他們點點頭，那一刻，仿佛得到了特赦。
    李麗瞬間哭的如同一個淚人，子琳隻是揉了揉布滿血絲的眼睛卸下全身的疲憊。鄭朗寧被推到無菌室繼續觀察治療，鄭賢則被推到普通病房，麻藥還沒過去，他還在昏睡。
    子琳和李麗一左一右的守在他身邊，兩人一直無話，不是不想說，而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唯獨在那人睜開眼睛的一刻他們的心才算踏實。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伴隨著一聲悠長痛苦的“臥槽！”鄭賢醒了。
    “太疼了！我怎麼感覺腰部以下沒知覺？”鄭賢一醒就開始嘟囔，李麗臉上的憂愁去了一半：“你總算醒了。”
    鄭賢眉頭簇了簇：“子琳呢？”
    “這！”子琳沒好氣的答了句：“麻藥還沒過去，等勁頭過了，有你疼的。”
    鄭賢的心思全在子琳的眼睛上：“你眼睛怎麼這麼紅？”
    “沒睡好。”
    鄭賢嗬嗬一笑，瞅了一眼李麗，把那句肯定是想我想的咽回肚子裏去了。
    “媽，你看你這麼累，趕緊回去休息把，讓子琳一個人留下就行。”
    李麗一聽立刻反對：“這怎麼行？”
    鄭賢一個勁的勸道：“能行，能行！總不能兩人都耗著。”
    “那也應該是我留下，子琳回去。”
    鄭賢一則舌：“媽，我有些話和子琳說，你先回，待會我給你打電話，你再來換班行不？”
    李麗看了子琳一眼，知道這兩孩子感情好也不再多說什麼，歎了口氣：“好吧，我知道了，子琳，辛苦你了。”
    李麗一走，鄭賢就直勾勾的盯著子琳嗬嗬傻樂，許久沒出現的不自在感又順著雞皮疙瘩冒了上來，子琳拿起桌上的蘋果遞到鄭賢嘴邊：“看什麼看，吃了它。”
    “我不想吃，我想讓你背我出去走走。”
    “你又想到哪是哪了？麻藥的勁都沒過去，亂動什麼？”
    “可我躺著不舒服。就想出去走。”
    “別鬧，不有我陪著？”
    鄭賢一笑，子琳這家夥說話越來越招人疼了：“那你把手伸到被窩裏來。”
    “幹什麼？”
    “我幫你暖暖，同時防止你跑了。”
    子琳白了鄭賢一眼卻很老實的握住被窩裏的那隻手。因為剛做完手術的緣故鄭賢的手很燙，子琳有些擔憂的摸了摸鄭賢的額頭，發現溫度正常時才鬆了一口氣。
    鄭賢盯著天花板看了一會，又把臉轉向子琳：“想上廁所怎麼辦？”
    子琳的手一僵，掀開被子冷著臉道：“背你去，還能怎麼辦？”
    鄭賢嗬嗬一笑，子琳小心翼翼的先將鄭賢扶起，又搭著他的肩將他慢慢從床上移下，因為打了麻藥，鄭賢使不上力氣，被子琳從床上扶起的一刻，整個人的重量全卸到子琳身上，突然壓上的重心讓子琳向後退了幾步，腳踝正好撞到床頭櫃的把手上，疼得他吸了口涼氣。
    鄭賢立刻扭頭往子琳腳踝上盯，晃著身子就要檢查傷勢：“傷著沒？快讓我看看！”
    子琳提了提鄭賢的腰，示意他別亂動：“沒事，磕了一下。”
    鄭賢卻是不信：“真沒事？”
    “磕了一下而已，能有多疼？別嚇操閑心。”
    廁所雖然就在病房裏離他們不過三四米的距離，但這段路兩人走起來卻花了不少時間，拖著一個人前進比跑四百米還累，何況子琳的腰傷還沒好。
    鄭賢有些不忍：“子琳，不然你找個拐讓我杵著自己過去。”
    子琳將鄭賢的腰抓的更緊：“馬上就到了。”
    感覺著子琳手上的力道，鄭賢突然感慨道：“你說，萬一哪一天，我癱了怎麼辦？”
    “你想太多。”
    “世事無常，你不知道多少的愛情死於災難和生活的重壓之下，我要真癱了，就再也不能給你做飯，陪你畫畫，陪你買書，逗你玩，不能身前身後的纏著你，我會占據你所有的時間，讓你每天睜眼閉眼都是照顧我，不能做你自己的事。那是一種折磨。”
    子琳頓了頓：“如果真有那一天，我給你做飯，給你畫畫，給你念書，給你唱歌。你要去哪我都會背著你去。我不嫌棄你，你也別嫌棄我。”
    鄭賢心中一瑟，眼前人從來不愛說笑，也不喜歡甜言蜜語，所以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承諾。
    “算了，咱兩探討的話題太沉重，咱兩人生還沒過完十分之二就在這個瞎扯，伺候完我上廁所，別忘了把我背回去。”
    子琳瞅了鄭賢一眼，滿臉都是對流氓無賴的嫌棄。
    半夜，麻藥的勁頭過了，雖然腰間還是有些不舒服，但也沒想子琳說的疼的他撕心裂肺，畢竟他是捐獻者，醫生又準備了最好的方案，在他身上幾乎沒動刀，沒有皮開肉綻，自然也沒有多疼。
    第二天一早鄭賢就來了精神，一大早就在床上蹦達讓子琳背自己出去逛，子琳也隻是笑笑，指了指自己的背。
    早上醫院的人不多，就是霜露有點重，進入深秋，院子裏的那點綠意被光禿禿的蕭瑟所取代，隻有花壇中間的幾盆假花還帶著些色彩，草坪裏自動噴頭還在突突的噴水，企圖留住草地裏的最後一點生機。
    子琳背著鄭賢在小路上慢悠悠的走著，突然聽見背上人連續打了幾個噴嚏，有些不樂意道：“不是讓你多穿點衣服？”
    背上之人立刻狡辯道：“我穿著衣服，而且我胸口特別熱乎，隻要胸口熱哪裏都不涼。”
    對於這家夥的利嘴，子琳有時候也顯得無能為力，尤其是那家夥還特別不自覺的在他耳邊嘀咕了句，我想貼你近點，更是讓他紅了臉，本來就想不出反擊之話的他，更不知道該說什麼。
    “鄭賢，過幾天，去我家一趟，我媽想見你。”
    “見我？為什麼？”
    “本來打算從三亞一回來她就要見你，不過她手機一開機就被打爆了，最近剛把事忙完，你不想見她？”
    “這是遲早的問題，我隻是覺得有點突然，還沒想好怎麼討她歡心！”
    “你隻要別再我媽麵前耍流氓就行。”
    鄭賢一樂在子琳臉上親了一下：“我隻敢對你一個人耍流氓。你幫我參謀參謀要帶什麼禮過去。畢竟第一次正式見麵。”
    那一吻落在子琳心裏癢癢的，好一會才回過神：“又不是拜見丈母娘！帶什麼禮？”
    “我這不是為以後做準備嗎？”
    子琳臉紅的更厲害：“沒正行！”
    鄭賢也有些不樂意：“你什麼意思？你難道不想我娶你？”
    “說反了，是我娶你！”
    “你才說反了！媳婦都是娶的，哪有嫁的？”
    話一出，子琳腳步一頓，果決將手一鬆，把鄭賢扔在路上，頭也不回的走了，他半天才回過味來，對著逐漸消失的身影喊道：“你把我扔了也是我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