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幾天，鄭朗寧都會出現在鄭賢的學校門口，無論他對不對自己打招呼，上不上車，都會出現，索命一樣的糾纏讓鄭賢有些煩躁。
    而且他也變成了學校裏的話題人去，走到哪都可以聽到鄭朗寧的名字，就像個魔咒一般在別人的口中將他們兩人捆綁在一起。
    平時一放學溜煙就跑的鄭賢，如今卻走的很晚，每次都是一個本子反複收拾了幾次，盯著窗外墨跡半天等沒人了才拖拖拉拉的往外走。子琳也沒催，隻是在旁邊耐心的等著。可就算再怎麼拖，該來的還是回來。
    兩人一出教學樓就看到了校門外站在車邊等候的鄭朗寧，子琳看了一眼臉色不怎麼好看的鄭賢道：“翻牆吧。”
    鄭賢沒說話，隻是緊緊抓住子琳的手，得到勇氣一般深一口氣道：“不用，這樣耗著也不是個事，他既然想讓我聽他說幾句話，我就聽聽。”
    子琳猶豫片刻，還是道了句：“好，我在出租屋等你。”
    鄭賢點頭。
    “你纏人和陰魂不散的本事真是厲害。我是不是不答應你就要這樣一直賴下去？”鄭賢冷著臉盯著鄭朗寧，語氣裏全是諷刺。
    可鄭朗寧的臉上卻寫滿笑意，利落的打開車門：“上車吧，我隻想和你談談。”
    鄭賢沉默片刻開門而入，鄭朗寧係上安全帶，看著坐在身側這個和自己長相相似的人，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感覺：“說吧，想去哪？”
    自始至終鄭賢的眼裏都不曾看他半分：“哪也不去，就在這談。”
    “可……”
    “你哪麼多話？到底有什麼想和我說的？趕緊！”
    鄭朗寧歎了口氣，臉上下的興奮變為對現實的無奈：“錢，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最快的補償方式，我能給你和你媽很好的物質條件，彌補我當年的虧欠。”
    鄭賢眉頭簇了簇：“那真可惜，我們窮日子過慣了。“
    兩人之間有片刻沉默，看著後視鏡中的自己，鄭朗寧苦笑一聲：“我知道你恨我，可我如今已經得到了懲罰，公司如日中天，我很有錢，可除了錢我什麼都沒有，我的妻子死了，有個比你小十歲的丫頭又有先天心髒病。而我……這些年我做了很多慈善，捐助了很多人，可我知道我最虧欠的人是你們。多少年了，我一直都沒忘記你媽。也無時無刻想象著你的樣子。”
    鄭賢聽的心裏發瑟又發冷，他以一聲冷笑打斷了他的敘述：“不要說笑，我不是三歲小孩，你要真想我媽當初就不該把她拋棄，你不過是沒妻子沒子女才想到你曾經丟棄的家，如果你有一個完整的家，你怎麼可能來找我們？你是覺得自己孤獨了，所以才來向我借火。你這是自找的！無論是十七年前還是十七年後你都一樣自私！”
    自私？兩個字戳中了鄭朗寧多年以來隱蔽愧疚的那點偽裝：“我有苦衷，你知知不知道那時候我有多窮？我不想過窮日子，不想被人嘲笑，愛情當不了飯吃，我去掙錢有什麼不對？我想要過好日子有什麼不對？是，我是拋棄了你媽，可我當時就缺一個機會，那個機會錯過了這輩子都不會再有！我自負有才，可我沒關係沒財勢，誰會看我一眼，當時我隻有娶到ED公司老板的千金才有機會！才能施展我的才華。而事實告訴我，我就是隻缺一個機會！這是你媽給不了我的。可她是我這輩子最愛的女人，我發誓！”
    “你讓我惡心。”
    “你說什麼？”
    “我說你惡心！拋棄一個你最愛的女人和一個不愛你的女人結婚生子，如今你借著她功成名就，她死了，你又想回來找真愛，你不覺得可笑嗎？”
    鄭朗寧有些激動：“這世上的事不過就是選擇，我當初沒選擇你媽，現在再選有什麼錯？你是我兒子，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
    “如果你指的是血緣關係，我無可否認，可我告訴你，我惡心，連同和你這張相似的臉。你沒資格做父親。而且，就算我認你又如何？你別忘了，你已經是有家庭的人！你難道要對著你的女兒說，你還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哥哥，那個女人才是你爸這輩子最愛的人，可我為了事業拋棄了她，才和你媽在一起，才有了你？十七年，我們之間有十七年的空白，你補不起來，也沒法補！從你拋下我媽的那一刻，我們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那一刻，看著身側臉色通紅的鄭賢，那些在他胸口盤繞許久的理由卻都顯得無力：“你真的不能再給我一個機會？”
    “那誰又可以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和我媽重過一個十七年？”
    沉默，這世上唯獨時間最貴，最奢侈。
    車裏又隻剩鄭朗寧一個人，耳邊還回想著鄭賢走前那句近乎歇斯底的質問，看著在視線裏越來越模糊的身影，他歎了口氣，這麼多年就在剛才以前他從未對十七年前的自己的決定有過一絲後悔，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他不過就是做了一個選擇而已。他選擇了兢兢業業為理想奮鬥的十七年，而卻給他們留下一個沒有父親沒有丈夫仍人欺負的十七年。本以為錯了，在改過就是。可如今才覺得，錯是可以改，可卻挽回不了已發生的事實。補不了飽受傷害的心。
    他為名利錢財奮鬥了一生，如今自己坐擁它們，可卻多少覺得有些孤寂。鄭朗寧疲憊的趴在方向盤上，揉了揉發癢的鼻子，鮮紅的血液便不聽話的流了出來。
    鄭賢回去時，子琳站在畫架前臨摹色彩頭像，畫的十分投入認真，鄭賢也不忍打擾他，隻是悄悄摸摸的溜到那人身後靜靜的看著。
    直到那人放筆，他才從背後將其環住。子琳拿筆的手一抖，感覺到身後之人的涼意不由問了句：“你怎麼這麼冷？”
    “子琳，我記得你從不在晚上畫色彩，今天怎麼這麼反常？”
    “我想把牆外麵的那幅畫改成彩色的。”
    鄭賢沒有作答，隻是將子琳環的緊了些：“子琳，你唱首歌吧，我心裏不舒服。”
    “不舒服就應該去睡覺，把我抱這麼緊幹什麼？”
    “那你和我一起睡。”
    “別鬧。”
    “我沒鬧，和我一起睡。你身上暖和。”
    “你不是嫌我手冷嗎？”
    “所以，我正好幫你捂著。”
    子琳沒有說話，簡單的收拾了一下畫架：“你餓了沒？桌上有飯。”
    鄭賢愣了一下，不僅是因為這一句話，還是因為最近子琳的所有反常表現。他最近是遇到了那路神仙？運氣這麼好？
    轉頭掃了一眼書桌，發現上麵真放著一個保溫桶，不由道：“你確定不是你昨天沒洗？”
    子琳沉了沉臉，鄭賢立刻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馬上衝到桌子邊坐下，迫不及待的打開飯盒，一邊吸著鼻子，一邊念著好香。
    見鄭賢就要動筷，子琳卻奪過飯盒，有些不自然道：“我做的沒那麼好吃，可能……”
    “有什麼！隻要把我毒不死，就好吃！”說著一把奪過飯盒大快朵頤起來。
    子琳從來不做飯，最多會下個麵條，自從鄭賢給他做飯之後他連麵條都不知道怎麼下了，這盤菜他是炒了六七次，急的他差點沒把灶台掀了，這菜是他認為七次中最成功的一次。可就是這樣，看著鄭賢吃的那麼歡，他越發覺得自己的菜炒得糟糕。
    “難吃就別吃，下次我再給你做。”
    鄭賢立即護住飯碗：“那不行，你的菜要做的好，就是搶我飯碗，所以僅此一次，我也隻允許你為我做這一次飯，萬一哪一天你要煩我了，我還能靠廚藝把你的胃拴住，你要和我旗鼓相當，我還混什麼？”
    子琳的笑了，那一笑看的鄭賢有些錯愕迷離。
    “子琳，你會不會在某一天像那個人一樣離開我？這世上不僅僅隻有愛情而已，何況我們還是像我們這樣的感情？”
    “不會。”
    “為什麼？”
    子琳頓了頓：“這世上隻有你一個鄭賢，獨一無二。”
    鄭賢突然覺得心裏酸酸的，說不出是感動還是什麼，這覺得有著一句話，多坎坷的人生都可以熬完。
    “那你呢？你會離開？”
    “不會！我絕不離開你，無論發生什麼，你是我最不願錯過的人，你對我而言也是世上僅此一個。我最不願意離開和失去的人就是你。”
    子琳看著鄭賢，心中回了句，我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