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生啊，明天是你媽媽的祭日，和爸爸一起去趟墓園，看看媽媽吧！”
    我放下手裏的雜誌，站起來繞到坐在沙發上的父親身後，一把抱住了他。“好的，爸爸。”
    父親輕輕拍拍我的手臂，“時間過得可真快……一轉眼的工夫，我們的蓮生……都長這麼大了。”
    我蹭了蹭父親，悶著聲音，“……嗯。”
    “來，蓮生，過來坐到爸爸身邊。爸爸有話問你。”
    我依言，折過身，坐到父親身旁，腦袋輕靠在父親肩頭。
    “蓮生啊，聽子蕭說，你想在國內攻讀中醫？”
    我點一點頭，“對的，爸爸。接觸西方醫學之後，我總覺得咱們自己國家的國粹，學起來會更有意思。”
    “嗯……蓮生自己的想法，爸爸肯定會支持。不過……蓮生，你做這樣的選擇，是放棄攻研法學了？爸爸知道，你對法學……”
    我輕輕搖了搖頭，打斷了父親的話，“我學了法學醫學，全憑興趣。爸爸，我現在，更願意學一手好本領，然後留在爸爸身邊照顧爸爸。爸爸以後有個頭疼腦熱的，蓮生都可以在爸爸身邊幫一點忙的。”
    父親頓了一下，扶正我的肩膀。“蓮生，你怨爸爸？怨爸爸不讓你沾一點組內的事麼？”
    我平靜地看著父親，“不是的，爸爸。我不在爸爸身邊這麼多年，我特別想，以後，都要一直陪著爸爸，照顧爸爸。”
    又把腦袋埋進父親肩頭，支吾一句，“還有……爸爸的紅字組，怎麼和我學的法律……共存呀……我才不要……”
    父親笑了幾聲，“你呀……這能有什麼衝突？整天腦袋裏想的都是什麼……”
    “我就想學中醫……爸爸，我決定了……”
    “好好。都聽你的！我會派人去搜羅搜羅，哪些老中醫可以讓你師從學習的。”
    “嗯。謝謝爸爸……”
    “子蕭，你回來了！聯係一下徐念，確保做好明天去墓園的安全保護措施。明天，蓮生和我都要去的。”
    我抬頭，正好看見付子蕭俊毅的臉微微低下去，向著父親恭敬地說了一聲“好”。我從小就喜歡這個如兄長一樣的男人，確切的說，是喜歡逗他。付子蕭對我，一向是矜謹有加，從不說半句重話，也不會過分親近。這情形，倒像極了我在對他死纏著一樣。想著，我抿起嘴一笑，“子蕭哥，下午有空嗎？陪我去外麵逛逛嘛！我想給媽媽準備一份禮物。”
    付子蕭看著我，似乎思索了一陣，“好，我陪你去。”
    我歪著腦袋，輕輕笑了。
    比平時早起了一刻鍾，發現天氣不錯。想著今天要去看媽媽，昨晚一整個晚上，我都睡不安穩，腦袋裏迷迷糊糊的，想起很多小時候的事。
    有些委頓的下了樓，發現父親已在吃早餐。付子蕭和徐念也都在。
    “爸爸。子蕭哥。徐念。”
    其實付子蕭和徐念差不多年紀，徐念甚至比付子蕭還長上幾歲，可我從不樂意叫徐念一聲“哥”。原因也很簡單，徐念就是個老刁蟲，老愛尋我開心，讓我不舒坦。付子蕭就不同了。我不逗他玩兒就是我在積德了。我陳蓮生，也不怕承認，向來就是個欺軟怕硬的主。
    “蓮生，起了啊！過來吃點東西，我們馬上就出發。”
    我應了父親一聲，快步走過去，在餐桌旁坐下。
    抵達墓園的時候，父親交代了徐念幾句，徐念便快步離開了。付子蕭在我和父親兩步開外跟著，一如既往的沉默。
    其實這情形，擺明是家祭，徐念和付子蕭都是父親的左膀右臂，父親卻隻留下了付子蕭陪同。這其中原因，其一自然是父親平時的安保工作向來由徐念一手負責，此時並不得例外，其二，也免不了父親一番私心。徐念雖尚未成婚，畢竟還有個妹妹要照看，即便有過命的交情，總不得全身心隻為了父親，而付子蕭，是父親從孤兒院裏幹幹淨淨帶出來的孩子，雖沒經過認幹兒子的虛禮，父親打心底是承認付子蕭的，況母親亦向來喜歡付子蕭，走時還囑了付子蕭一番，大意就是把我當弟弟，好好照顧我之類的。
    在母親墓前祭拜了一番，我把為母親親手挑選的大紅旗袍折疊的端端正正，放在母親碑前。母親雖是個性子淡的人，生前卻愛極了紅色，這反差在我眼裏，並不顯得突兀，反而親切。我可以坐在最高檔的酒吧裏麵不改色的喝著罐裝的可樂，性子裏總有一兩分是隨了母親的。
    父親坐在母親碑前，手一下一下的撫摸著碑上母親的照片，撫過碑上刻著的母親的名字。我明白父親有好多話想跟母親說，便拉了付子蕭一把，稍稍走遠了去。一個男人，在一生當中最愛的女人麵前，總有太多話想單獨傾訴的。
    墓園裏總彌漫著一層詭異的寂靜。我平時也是個愛鬧的人，隻是死者往矣，安息於此，我也感染了一陣悲涼，默默站著，看著遠處一進一進的山色。
    突然一聲刺耳突兀的槍響。我心裏咯噔一驚，愣了半秒，拔腿往母親墓前跑。付子蕭在背後一把扯住我，力氣之大讓我掙脫不開。我氣急，回頭便吼，“付子蕭你放開我！槍聲是從爸爸那邊傳來的！”
    付子蕭的眼睛裏難得多了好多情緒，但我來不及去一一猜測，隻知道拚命掙著，一邊吼他一邊抬腿想踢他。付子蕭閃開我胡亂的踢撞，兩手禁錮似的緊緊圈著我，扭頭就往山下走。
    我急了，心裏的慌亂一陣一陣湧上來，再張口都有了哭腔，“那是我爸……子蕭哥，快去救我爸……爸爸……你不要抓著我……不要抓著我呀……”
    付子蕭一點不鬆手，“徐念在那。我必須保護你……”
    我張嘴，一口咬住了付子蕭的手臂。付子蕭倒吸了口涼氣，一抬手在我後頸一擊。眼前驀然黑了一片，我頓時失去了知覺。
    清醒過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躺在醫院，腦子裏閃過昏迷前的最後一個畫麵，我一下子躥起來，踢開被子就赤腳跑了出去。
    一把拉開病房門，我就看見徐念背對著我站著，微低著頭似乎在考慮著什麼。隔壁病房門口，站著組裏我認識的兩個保鏢。深吸了一口氣，我開口，聲音裏竟多了一絲我自己都覺察的到的釋然，“徐念，我爸爸……現在怎麼樣？”
    徐念轉過身來，對著我笑了一下，“中了一槍，已經脫離危險了。”
    我點點頭，走出幾步，輕輕推開隔壁父親的病房門。父親安靜的躺在病床上，閉著眼似乎睡著了，神色安然。
    “穿上鞋子吧，地上涼。”
    徐念在我背後輕聲的說。
    我回頭，歉意的一笑。伸手拿過徐念拎在手裏的鞋子，走到病房走廊，找了個座位坐下來。
    還真有點冷呢。我穿上鞋子，看見徐念靠在對麵牆上，望著我，神色裏帶著些平時罕見的擔憂。
    我或多或少能猜出一點徐念之所以擔心我的原由。低著頭想了一會，然後抬頭，一臉的平靜輕鬆，“徐念……是爸爸的仇家動的手嗎？”
    我盡量克製著保持平靜的語調，但心裏的害怕還是泄露了幾分。
    徐念不說話，眼神愈發的溫柔。他走過來，把我摟進他懷裏。
    “對不起……蓮生。是我失職，沒有保護好先生。你先回家，好好休息一下。這邊組裏的兄弟會照看好先生，再不會有半分差池的。這幾天子蕭也會很忙，可能沒有太多時間陪你，你好好照顧自己。要外出的話，給我打個電話，我給你安排幾個兄弟保護你。”
    我聽話的點點頭。徐念輕輕歎了一口氣，放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