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做了什麼，竟將他折騰成這樣，若不是司墨求我，我才不肯幫你去找什麼百歲葉！”
    “不過是虛了些，你放心，我總不會要了他的命！”
    “你這算什麼話，”施奈明顯被他氣到，俯身在曦和身側摸了半晌，才終於摸到那香囊，一把揪了出來，便往門外摔去，“我才不管你那蘇衾玉的死活，我現在就帶著曦和走！”
    “你敢！”
    “我有什麼不敢！”
    溫梁看了片刻，卻冷笑道，“別以為司墨護著你，我便拿你沒辦法！”
    “誰要他護我！他能將自己照顧好就萬幸了！”
    我恍惚中似乎聽到有人爭吵，我仔細辨認了許久，才聽出那是小奈同溫梁的聲音，我使勁抬了抬眼皮，眼前卻還是一片漆黑，掙紮了一番便不想再去費那個勁兒！
    我想我已經好了許多了，因為我能聽到他們進進出出叮咚作響的腳步聲，以及杯碗茶碟碰撞時清脆的響聲，時不時地夾雜著幾句小奈的咒罵。
    此刻，那女子的麵容居然異常清晰，哭的，笑的，悲的，怒的，我不由得驚訝，難道我竟認得她？
    不，我不認得！一股巨大的惶恐襲上心頭。不由得要為自己辯解，要認得，也是他不是我！
    我本能地在抗拒，我知道這一定是他生前認得的人，我開始有些畏懼，他是不是要一點一點的回來了，他要來奪回這屬於他的身體嗎？
    不，這是我的，我是我，他是他，他早便死了！
    從他跳了忘川河開始我便同他沒有關係了！
    “醒來了便也該起來活動活動！”
    方才想得糊塗，不覺又睡了一覺，不過動動手指卻也要叫人催起來！無奈睜眼坐起身子來，這才驚覺這竟不是冥府，更不是籬心居，我掃視一周，素雅清淨，大概覺察到我的視線，那伏在案上不知寫些什麼的男子，才擱下筆回過身來。
    我不由訝然，那男子麵色居是比我還要蒼白。
    他大概也看得我眼中驚訝，微微一笑，細聲道，“曦和公子若是再這般病下去，這麵色怕是要比我還要差上幾分了！”
    他認得我？！我更加驚訝了！
    “你還有心情說笑！還不過來把藥喝了！”
    “小奈！你怎麼在這！”我看一眼端著湯藥進來的小奈，慶幸之餘更多了幾分驚訝！
    “什麼叫我怎麼在這，要是沒有我，你能在這嗎！”小奈將茶碗放到桌上，又朝我轉來，“還有你，你也趕快把藥給我喝了！”
    “我？我喝什麼藥！我又沒病！”
    “是，你沒病，你不過就是吐了幾口血而已，死不了！”
    我隻好乖乖閉嘴，接過小奈遞過來的陶碗。
    “我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了，居然要來伺候你們兩個！”
    司墨將湯勺攪了幾攪，又放在嘴邊吹了幾吹，方輕聲道，“你往後不必再費心為我熬藥了！”
    小奈瞥他一眼，又回過去厲聲道，“你說的倒是輕巧，有本事你不要再這樣要死不活的啊，反正整日裏割肉滴血的又不是你，你隻管受著就是了，哪來那麼多事！”說罷也不管司墨的反抗，捏著他鼻子便將整碗的藥灌了進去，惹得司墨咳了好一陣才停下來。
    “割肉滴血？”我心下驚訝。
    “是啊，一個司墨還不夠，現在就連你也要來吞我的精血，照這樣下去，我還沒長成，就叫你們給吃光了！”小奈氣鼓鼓的坐到椅子上，順手將早備好的蜜餞遞給司墨。
    “小奈，你，”
    小奈看我一眼，恨聲道，“不過幾片葉子，過個幾百年也就長出來了！”
    施奈縱然話說得重了些，心裏到底也還有些愧疚，畢竟，若不是他替溫梁尋了百歲葉做藥引，溫梁也製不成那軟玉散。
    “幾片葉子？”我更加疑惑。
    “曦和公子也不必在意，你病得輕，一滴血也便足夠你受了！於小奈倒是沒有半分相礙的！”司墨順了氣，撫撫我寬慰道。
    “不，不是，小奈，你居然不是人麼？”
    “你，”難得我竟將小奈也氣得沒話說了，他狠瞪我一眼，道，“是啊，我小奈不是人，你今日才知道嗎，也虧得你同我要好了幾百年，居然連我的真身也不曉得！”
    呃，，我不禁有些羞愧，死皮賴臉蹭過去，柔聲道，“好小奈，這也不怨我啊，都沒人同我講過！”
    “哼，什麼事都要等著別人跟你說嗎，你就不會自己去看啊！”
    “小奈，你不是還要回水澤尋藥嗎？”
    “又不急在這一時，你那樣急著將我催出去倒是想做什麼？”小奈吃了槍藥一般斜了司墨一眼，沒半分好氣的模樣。司墨也並不著意，柔聲道，“你想的多了，我還能做什麼，無非寫寫字，畫會兒畫！”
    “我諒你也不敢胡來！”
    小奈撂下這一句話，才放心收了碗碟出去！留我一個人同司墨呆著，我本想隨著小奈一塊出去，小奈一個白眼飛過來，我便不敢動彈了。
    哎！
    “走吧，曦和公子躺久了，也該出去走走，正好庭中雲英開得正盛！”
    “啊？！”小奈才剛出去，司墨便尋了件衣服披上，對著我擠眉弄眼。
    “啊什麼，還不快走，等小奈回來罵你嗎！”
    “哦哦哦！”我匆忙追上已經踏出去的司墨。
    “那個，你就是司墨嗎？”我十分疑惑。
    司墨吹落一枝雲英，回過頭來衝我笑笑，“怎麼，不像嗎？”
    粉嫩粉嫩的花瓣落了滿地。
    “嗯，這個，怎麼說呢，”
    “難道我該像溫梁那樣陰翳寡言才成嗎？”司墨衝我溫柔一笑，縱然那笑在他蒼白的臉上略顯吃力。
    “不是，隻是，”
    “前麵是處湖心亭，你陪我去坐一會兒好了！”
    亭子正中擺著一張黑褐色的桐木古琴，司墨見我看得出神，便幾步過去指尖挑了一挑，隨意道，“我平日裏總愛閑逛，每每總要到這亭子來小憩，這琴他們也便時常為我備著，曦和公子既然來了，如果不嫌棄，也聽我小奏一曲以解煩憂！”
    “能聽得司墨公子的妙音，才是在下的福氣！”
    司墨忽然抬頭看了我一眼，目光中閃過刹那的驚異，隨即卻笑了一笑，什麼也沒說便坐下調音了！
    他不說我也知道他看什麼，那話確實不是我曦和會說的，隻是那一刻，那話就那樣脫口而出了。
    司墨溫柔，那溫柔叫我安心，卻也讓我害怕，因為印象中有人同他一樣的溫柔。
    “軟玉散固然是聚魂的好方子，隻是那藥性卻頗烈，曦和公子服過幾劑藥便不會有什麼大礙了，也不會再有什麼奇怪的言語舉止了！”
    司墨並沒抬頭看我，指尖依舊輕攏慢撚彈得流暢。你若不著意去聽他在講什麼，還以為他隻是點評琴曲呢！
    “司墨！”
    我暗道一聲不好，小奈居然追過來了，聽他這口氣，隻怕是真動了氣了！
    “你不去水澤又回來做什麼！”司墨倒是一點也不擔心，反倒怪起小奈來了！
    “哼，水澤！我去水澤倒是為了誰啊！反正你自己都這樣不上心，隨性地作踐自己，我又何必費那個心去為你尋什麼藥！”
    “我哪裏就有那麼脆弱了，連在院子裏走走也不能了！”
    “能不能你自己知道，這幾日陰風才過，正是寒氣重的時候，你自己，”
    “咳咳咳！”小奈話沒說完，司墨便忽然急速地咳了起來，素白的雪娟中居然有點點殷紅滲出來，小奈嚇了一跳，趕緊跑過去為他拍背順氣，司墨咳了一陣，方將手帕一展，依舊素白，回過頭對小奈笑道，“騙你呢！”
    “你，”小奈動了氣，又覺得委屈，一把將司墨推進椅子裏，背過身道，“你就這樣由著性子地作弄我吧！反正我小奈命賤，活該我為你擔這份心！”
    “好了，我不是沒事嗎？”司墨拉了一下，小奈卻強著不肯回頭，我看見他眼中水汽氤氳，當真是傷了心了！
    司墨將他扳過來靠在自己胸口，拍拍他肩膀安慰道，“好了，別氣了！人家曦和公子還在邊上看著呢！”半天也不見小奈動彈，襟前卻不覺生出一股涼意來，不由無奈，柔聲道，“現在是怎麼了，連個玩笑也開不得了！”
    “開玩笑也該有個度，我整日裏就擔心你身子不好，你卻倒好，偏拿這個來開玩笑，你是生怕我有半分安寧嗎！”蘇念抬起頭，也不再管那眼淚如何流，叫人看了笑話！
    “好，好，我不對，不過我一個上仙，哪那麼容易就死了啊！”
    “哼，死了倒好，你死了我也落個清淨，省得我成天提心吊膽，鞍前馬後的！”小奈一抹眼淚，推開司墨，瞥了我一眼方才離去。
    司墨無奈歎口氣，笑笑道，“小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