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故友(寒冰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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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死一般的靜寂,就如現在的我,沉靜的如同一灘死水,不帶波瀾。
地上的血跡還在,那猩紅的顏色在我眼前不斷地擴大,刺痛著我的眼睛,我的神經,閉上眼睛,我卻無法揮去剛剛發生的那一切的記憶。那一幕,固執的停在我的腦海之中,不肯散開,新王所說的那些話深刻在了我的心底,每一個字都恁般清晰無比。
“西夜……百姓的主人,百姓的主人。”我喃喃的複述著他的話,便是這樣一句話,深深的震撼住了我。
這是要怎樣的的胸襟抱負才能說得出這樣一句話來。我原以為這樣的話隻會屬於一位胸懷天下的王者,可是沒想到,卻是從他這個剛剛將自己的兄弟送上了不歸路的人的口中說出來的。
這樣的話,聽起來本應該相識一個笑話一樣,然而,他說話時候麵上堅定的神情,堅毅眼神,卻讓我不能不相信他這話說的是認真的,也會按著他所說的話去做。
對他,我明明並不了解,可是為什麼,我竟然就會相信他會這樣去做?明明我已經不是一個會去輕易相信人的年紀了。
離稷是個什麼樣的人,原本並不應該由我來在意。就在昨日之前,他與我還並無任何瓜葛,如果不是這一場驚天巨變,也許這一生我都不需要跟他有任何的交集。可是現在,為了西夜,為了我的身份,我卻不能不與這個人有所牽絆。有些原本我並不需要去想的事情,到了現在,便不能不認真的去加以思考。
離稷有一句話說的沒錯,相比於我自己的尊嚴跟幸福,江山社稷,萬民福祉,這些對於我來說更加重要。畢竟,自我幼年時起,我的生活的全部便是圍繞著這一切的。
深吸了口氣,我慢慢的蹲下身去,伸手拾起落在地上的那枚鳳釵,鳳翔於天的珠釵之上,此刻早已染上了斑斑血跡,這血……
“離稷呢?”突然有聲音在耳邊響起,不由得愣了一下,這個時候,這鸞鳴宮裏怎麼還會有人,還敢直呼新王的名諱,這膽子著實太大了些。隻是這聲音卻又那樣耳熟,就像是璿璦的聲音一樣。可是又怎麼可能會是她呢。她自從離開傾城,到現在三年過去,依舊杳無音訊,更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她同端木宇三年以前便結下的心結,更不知何時才會解的開,也或者這一生都無法解開了。
程老元帥的事情,到現在隻怕是整個傾城的人都已經知道了。這事情在別人聽起來,隻不過是會感慨惋惜,可若是璿璦知道了,那她又該是怎樣的心碎神傷?最親的人死在摯愛的人手中,這樣的驚天噩耗,她又怎麼承受得了。
從心底深處,我當真不希望她這個時候回到傾城,能拖一步是一部,總好比她一旦衝動起來再毀了自己,她原本就是有些衝動的人。
雖然並不希望她回來,卻仍舊忍不住的去想,這聲音這樣熟悉,會不會當真便是她呢,會不會是璿璦自己聽說了什麼,趕回了傾城?
“怎麼,故人來了,也不肯好好的見上一見?”
同樣的聲音再次響起,帶了幾分嘲諷幾分無奈,這樣的聲音,這樣的語氣,這個人除了璿璦,又會是誰?再沒有一絲猶豫,急切的轉過頭去。此時站在前邊圓桌旁,麵上不帶一絲情緒,隻用一雙美目死死盯著我的那個人,可不就是璿璦。她到底,還是回來了。
在那一瞬間,淚意迅速上湧,在那一個瞬間,模糊了眼睛。她看起來變了很多,瘦了,憔悴了。
可是又似乎同以往沒有任何的改變,她還是同以前一樣,眉目間的英姿颯爽,眼角眉梢自帶著一股逼人的氣勢。我看著她,心裏縱有千言,卻不知應該從何說起,而她看著我,目光慢慢柔和了下來,嘴唇動了動,卻也沒發一言。
沉默,在我們中間蔓延著,這是第一次,我們彼此相對,卻是相顧無言。
良久之後,我才聽見自己的聲音,沙啞幹澀的並不像是我自己的聲音了一樣,“璦,你回來了……”
“我回來了,嗬嗬,是啊,我回來了!”她慢慢的複述著我的話,神情似笑似哭,說話的聲音越發尖銳了起來,“我若不回來,又怎會知道這一切?我若不回來,還不會知道最先被下了手的人會是我自己的父親!離稷呢?他在哪,他不是今天大婚嗎?不在這兒,他又會在哪?”
“璿璦!你在想些什麼?你又要做些什麼?”我深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能夠再平靜一些。
這會兒我便是再糊塗,也已經無法告訴自己我不知道她要做些什麼了,她選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深夜入宮,分明是早就存了那樣的心思,隻怕是,她從來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再不能活著回去的準備。
眼下,她怕是已經破釜沉舟,為自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了,可是璿璦,你又何苦這樣?即便是不為自己,也總該為身邊的人想想,自己的性命,便是可以這樣來輕賤的嗎?
“你聽我說,這會兒不是犯糊塗的時候,你也不想想這是什麼地方,怎麼就敢一個人闖到這兒來,就便是不為自己,也總該為身邊的人想想,你……”
我的話還沒說完,已經被她截口打斷,她冷笑一聲,語氣森然。“身邊的人?我身邊最親的那個人殺了我的父親。”
那一句話,讓我再沒有了說話的立場,至親同摯愛,她能割舍哪一方?我同她最大的不同在於,我對於自己的父親已經不再抱有希望,可她同程老元帥的父女情深,我可是從小便看在眼裏的。她的痛楚我感同身受,隻是無能為力。
“也許,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我的話說出來,連我自己都無法相信這樣蒼白的話,又怎麼可能奢望璿璦會去相信。我連我自己都說服不了,又拿什麼去說服她?
“不得已,他能有多不得已?他的那些不得已怕隻不過是為了離稷鋪路的吧。離稷,嗬嗬,他也是個好本事的,三年前被人設計,三年後卻能狠狠的咬人一口,我程璿璦當真是瞎了眼,識人不清!”璿璦的話裏帶著幾分痛惜,還有更多的怨恨。我不知道三年前發生過什麼,卻感受得到她濃濃的厭惡跟自厭。
我不了解離稷是個怎麼樣的人,卻知道在三年以前他是璿璦最好的朋友。而現在,他同端木宇一樣,都是璿璦以性命相抵的敵人。
命運,總是以它自己的方式,將所有人玩弄於鼓掌,而我們,大概也隻能屈從於命運,反抗不得,除非,以鮮血為代價。
我無話可說,既說服不了自己,更安撫不了她。下意識的,我攥緊了手心,卻忘記了手中還拿著那枚染血的鳳釵。一握之下方才覺得疼痛,下意識的痛呼了一聲,“啊……”
“冰兒,你怎麼了?”璿璦一下子變了神色,三步並作兩步衝到我身前。想要將手縮回去,卻已經再來不及,隻能眼看著她掰開我的手,露出來依舊沾染著血跡的鳳釵。
“這是怎麼回事?你受傷了?傷在了哪兒,快讓我看看。”她還是同三年之前一樣,但凡是我的事情,不管多小她都會放在心上,緊張不已。
反手拉住她的手,朝著瞬間變得緊張的璿璦搖頭,讓她安下心來,不管我曾經想要做過什麼,但至少現在我是平安的,並且不會再想不開,“我沒事,也沒有受傷,這血,並不是我的,隻是,隻是……”
“隻是,你曾經動過那樣的心思,是不是?冰兒,你總是說我糊塗,你自己呢?你自己現在不是也一樣在做傻事?”她一直都是最了解我的人,我的任何想法都瞞不過她的眼睛,她了解我,一如我了解她。
“若是心無掛牽,任何事情便都是做得的,除非心有惦念,才會戀戀不舍。皇宮這麼大,新王不在鸞鳴宮,誰也不知道他會在什麼地方,你總不能每個地方都去找,別說極可能找不到人,就算找到了,這麼多侍衛,你又如何進得了身?”
我閉了閉眼,硬生生逼回就快湧出來的淚水,我不知道能不能說動璿璦,隻是我無法看著她做傻事,我做不到。“璿璦,我可不可以求你,盡力保重自己,至少,不要以性命相博?若肯等待,機會總會有的。”
“機會?”她凝眉看我,慢慢的舒展了眉頭,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說動了她,越發緊張起來。卻見她在沉默了片刻之後到,“好,就如你所說的,若肯等待,機會總歸是有,冰兒,你保重。”
說話之間,她已經不再看我,保重兩個字還未說完,她整個人已經飛身掠起,向著殿外而去。待我起身追去,卻已經隻見殿外夜色深重,再不見一個人影了。
璿璦,她是不是就這樣離去了?而這深宮之中,她的來去又是否會安全?第一次,我有了深深的擔憂,也是第一次,我乞求上蒼能聽見我的心願,佑她,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