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墨辦事的主觀能動性，我早就已經開始領教了。
    隻是沒想到，大美人的主觀能動性比他還要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都還沒有點頭同意，行李就已經被安排送進了凝碧宮。
    我和南宮墨單獨住在這裏，逸塵和宗震被安排住在梅嬰的沉月樓。
    凝碧宮坐落在雲明湖的身旁，湖對岸就是萬香樓。
    沉月樓在我們進穀的那一麵，離這邊很有一段距離。
    對於大美人要留我住在這裏的事情，隻有南宮墨一個人表示出了不滿。
    宗震壓根兒就沒有覺得有不妥之處，逸塵也隻是簡單交代了我幾句，諸如這裏是花毒的發源地，吃飯喝水的時候一定要多加留意，沒事少跟他們的人混在一起，免得滋生事端，萬一出了問題，一定要第一時間通知他，實在來不及，也萬萬不可自作主張，一切都以南宮墨的意思為準。
    我覺得他現在已經變成了第二個南宮墨，一樣的婆婆媽媽，一樣的想管著我。
    南宮墨最近幾天的情緒一直很低落，所以即便是住在我身邊，也根本就沒有調戲我的心思，我很慶幸。
    聽南宮墨買來的消息說，慈雲因為辦事不力，被炎一派了人，暗地裏殺掉了。
    殺她的人是炎一身邊的無塵，一個已經跟了炎一不下十年的弟子。
    我和慈雲有仇，隻要她死了我就很開心。
    至於是誰做的好事，我想我根本就沒必要曉得。
    峨嵋沒了掌門人，群龍無首，一片大亂。
    在新的掌門人選出來之前，炎一是絕對不會再與她們合作了。
    所以峨嵋派已經暫時淡出了江湖這個舞台，現階段取而代之的是武當。
    武當這幾年也是每況愈下，南宮墨說，主要還是這一屆的掌門人選的不好。
    敬德道長，名字起的有些學問，人卻不怎麼樣。
    沒有頭腦，智慧也很欠缺。
    因為炎一手中握著他誤殺前任掌門的把柄，迫於自保，心甘情願的淪為了炎一奪取秘笈的爪牙。
    本來就不是塊習武的好坯子，自己的功夫都還是一瓶子不滿，還當掌門。
    現在的武當，可不是當年的武當了。
    門派中以廢物居多，比如到紫雲樓來的那個左瞳，就是典型的，生了一副男子的軀體，內心裏卻住著一個小肚雞腸，隻會勾心鬥角的女子。
    整日裏就曉得暗藏私心，算計這個算計那個，從來也不曉得應當好好練武。
    甚麼北宗少林，南崇武當，甚麼名滿天下，非真武不足當。
    都是抱在手裏的虛名而已，現如今之所以在江湖上還能存有一席之地。
    一是杜楓兩年前在靈溪大會拿了個第一，靠著這名氣才能死撐著門麵。
    二是全憑敬德跪在炎一麵前當走狗，換取他的一點手腕，在背後幫忙造聲勢。
    南宮墨就很主張通過靈溪大會的比武，再重新弄個排位賽出來。
    武功不好的遊俠全部淘汰掉，隻留下一少部分武功技藝特別精湛的。
    強大又有背景實力的門派，把其餘那些弱小的門派一舉吃掉兼並。
    嚴把武學關，先天不具備習武資質的，就一定不能叫他習武添亂。
    他說的這一些觀點，我還是很讚同的。
    現如今手頭上有點小錢的，就想著自立門派。
    弄得江湖上魚龍混雜，人心不穩。
    今天出來這個寨，明天出來那個幫。
    其實都是一些三教九流，又沒甚麼真本事的土匪小賊。
    你要說他們有甚麼大的能耐吧，還當真是沒有。
    你要說他們對社會一點影響也沒有吧，可他們每天都在胡作非為，燒殺搶奪。
    聽宗震說，每年的靈溪大會，南宮家都是有投錢的。
    投了錢就有話語權，這是常理。
    所以，我很希望南宮墨能夠拿錢買通主辦方。
    最好是從發請柬的第一道關口，就叫那些廢物們一輩子都別再有出頭之日。
    南宮墨情緒不佳，我也不敢過多呆在他的身邊，我怕運氣不好跟著沾包。
    所以沒事就到雲明湖邊去，一個人坐著發呆。
    雲嫵，我第一見到她的時候，覺得她給人的感覺很冷酷，所以有些後怕。
    後來單獨接觸了幾次，覺得她這人其實隻是麵癱，性情還是很爽快很仗義的。
    平時經常跟在她身邊的，有兩個姑娘，一個叫疏影，一個叫珞雪。
    雲嫵是不擅製毒擅用毒，與唐門的門主是義結金蘭的好姐妹。
    也是唐門暗器對外出售的，最大的購買方之一。
    唐門這一任的門主叫唐靈，對外從不講情麵，該怎樣就怎樣。
    對雲嫵可是百依百順，惟命是從。
    隻要是雲嫵要的東西，唐靈可以推掉一切事務。
    百分之百按照她的要求，親自為她特別定製。
    所以，唐門的頂尖暗器，加上萬香穀獨樹一幟的花毒，自然是所向無敵。
    疏影因為要幫雲嫵製備帶花毒的暗器，所以不會經常出現。
    經常出現在我身邊的，隻有珞雪一個人，時間一久我跟她就聊了上來。
    聽珞雪說，梅嬰和雲嫵，是萬香穀裏除了大美人之外的，兩大最重要的頂梁柱。
    大美人很喜歡雲嫵嫵媚的樣子，可也很難以忍受她對穀內事務漠不關心的冷淡態度。
    幾次都想趕她走，幾次都沒有下定最終的決心。
    我來的那一天，大美人終於找了個，雲嫵私自購買唐門暗器的借口，想要一了百了。
    結果被我給衝了，後來，這事情大美人他也沒有再提起過，大家也就都權當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
    梅嬰在萬香穀呆的時間比雲嫵還要長，已經榮升為大美人的心腹。
    雖然相貌平平，不善言辭，可是用毒製毒的技藝深得大美人的親傳，因為技藝卓絕，所以很受大美人的喜愛。
    而她本人，更是對尉遲大美人衷心的死心塌地，終身不嫁。
    珞雪說：“薛姐姐，我就這麼跟你說吧，我們穀主他呢是絕對隻好男風的，即便是這世界上的男人都死光了，我們穀主他寧可去死，也斷不會留一個喜歡自己的女人在身邊當麻煩的。”
    她這話，若是放到以前說給我聽，我保證不會有任何的不快情緒。
    可是她現在說給我聽，對我真的是猶如當頭棒喝。
    男人都死光了也不會留個女人在身邊，那弦外之音就是我根本沒有機會了。
    為甚麼每一次我瞧上的男人，都是斷袖，還都是忠貞不二的斷袖。
    我說：“那你們穀主平時都有些甚麼愛好啊？我看，他好像很喜歡茶道的樣子，是這樣嗎？”
    珞雪點了點頭道：“對啊對啊，薛姐姐你才來了幾天就看出來了，我們穀主他平日裏最喜歡茶道了。有的時候可以自己一個人，一連好幾天都不離開萬香樓。”
    “是嗎？隻有他自己一個人？那他不會感到寂寞，感到無聊嗎？”
    “怎麼不會啊，這也就是你來了，我們穀主才每天到凝碧宮來瞧你一次，不然我們根本就不會見到他啊。”
    “你是說，你們穀主每天都到凝碧宮來瞧我一次嗎？都是甚麼時候的事啊，我怎麼從來也沒有見到過他啊？”
    “薛姐姐你沒有見到我們穀主嗎？就是每天晚飯之後啊。我們就是站在你的窗下，就那樣站在那裏。有的時候會站半個時辰，有的時候會站一個時辰啊。”
    “是這樣的嗎？可我真的沒有見過他呀！”
    珞雪哼哼唧唧的咕噥了一會道：“哎，薛姐姐，這話我也就是私下裏跟你說說，你可千萬不要告訴別人是我說的呀。”
    我點了點頭道：“你放心，我還沒那麼八卦。”
    珞雪唔了一聲，湊近我的身邊，俯身在我的耳畔道：“我們雲嫵姐姐說，就是那天你們從萬香樓離開之後，我們穀主曾經說過一句，他說他很喜歡你，也喜歡你的這張臉。不過雲嫵姐姐說，我們穀主好像是瞧上你了。”
    我怔了怔，大美人是這樣說的嗎，是說他也瞧上我這張臉了嗎。
    如此看來，尉遲大美人和三哥的關係，好像真的不隻是認識那麼簡單。
    三哥不會是跟他有一腿吧，我又把三哥和大美人同時放到腦海中比對了一下。
    還好，兩個人都很美，誰也不會虧待了誰，我很慶幸。
    珞雪又道：“你別看雲嫵姐姐平時很冷酷的樣子，其實她對我們這些人的事情都是很關心的。每次我們有求於她，隻要是她能夠辦得到的，一概有求必應，所以我們大家都非常尊敬她，喜歡她。本來雲嫵姐姐是很有希望當樓主的，都是因為葉洛和梅嬰同時擠兌她，跟她搶，所以雲嫵姐姐隻能不跟他們一般見識，主動選擇讓位，退而求其次的當堂主。”
    “是這樣啊，那葉洛是誰啊？沒見過哎。”
    珞雪四下裏打量了一陣，悄悄俯在我的耳邊道：“葉洛就是穀主現在的男寵！薛姐姐你還沒有見過他吧？別看他生得柔弱，實際上凶狠的要命。心計叵測，下手也狠毒。不曉得穀主到底看上了他哪一點，現如今除非是發生了天大的事，否則穀主他一般也不會露麵。整個萬香穀的事務，對內的都交給了梅嬰，對外的都是交給了他在打理。整日裏就曉得給我們大家安排活計做，不管是甚麼事情，都不準問，誰問就跟誰急！”
    “那這些事情，就沒有人去告訴你們穀主嗎？”
    “哪裏會有人去說，都是敢怒不敢言罷了。不是我說，穀主這權利下放的也太厲害了，他都快成了當家主事的總管了。”
    “那你們穀主平時是跟他住在一起的嗎？”
    “我們穀主住在湖對岸的萬香樓，葉洛他住在浮雲樓。”
    “哦，浮雲樓啊，我有印象。剛剛進穀沒有多遠就到了對吧？”
    “對對，就是那裏。”
    “那他們兩個人住的那麼遠，要想親熱一下多麻煩呀。”
    珞雪又甚麼兮兮的道：“薛姐姐，你難道不覺得奇怪，我們穀主為甚麼一定要你留下來住幾天呢？”
    我道：“我當然覺得奇怪了。就算是因為我初次跟他見麵就要解藥，他覺得被我駁了臉麵掃了興，也不至於為了刁難我，故意叫我在這裏住上幾日浪費了時間才把解藥交給我吧。”
    “當然不是你想的那樣子了，這事情啊，另有隱情的。”
    “是嗎？那你說說，你們穀主這樣子做是為了甚麼呀？”
    “我聽雲嫵姐姐說過，她說，我們穀主最喜歡的人，其實不是葉洛，是一個你認識的人。”
    “我認識的人嗎？該不會是我三哥吧？”
    “一點也不差！雲嫵姐姐說，你長得同你三哥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除了性別不同，幾乎就沒有不同的地方。我們大家都覺得，我們穀主之所以把你留下來，還是因為你的這張臉。”
    ……
    珞雪的話叫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逸塵，逸塵也是因為喜歡我的這張臉。
    “你三哥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再來了，所以，我們穀主才會找個男寵來陪他。穀主他平時總是一個人呆著，活得也太寂寞太無聊了。薛姐姐，你說，你要是我們穀主，看到跟自己喜歡的人長得像的，或者說是一模一樣的，你會不會動心？”
    會不會動心？我很深入的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
    有一天，當逸塵離我遠去，再也不會出現的時候。
    我看到了一個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我會不會動心？
    我相信，不管過了多久，不管發生過些甚麼事情。
    那種喜歡的感覺，應該是會永遠保留下來的吧。
    就像是，已經深深埋進了骨髓，根植於血脈之間。
    我覺得，我應該還是會動心的吧。
    身後有人走動的腳步聲，那聲音在我的身後停頓住了。
    珞雪的表情開始變得驚恐，眼珠子瞪得大大的。
    我循著她的目光，回頭。
    我看到了一個生得比千羽還要陰柔的男孩子，個子不高，身材很單薄。
    一張臉生得既清秀又文雅，十指纖長白嫩。
    脖頸上的皮膚，嫩的能掐出水來。
    我想，這應該就是珞雪口中的葉洛了吧。
    不過說句良心話，大美人要找這樣一個人來替代三哥。
    我覺得我三哥不用動一兵一卒，就能穩坐釣魚台的完勝。
    至多也就是個清秀的美少年，想美得不可方物，資質還是過於平凡了。
    那少年的聲音，像棉花糖一般柔軟，甜得有些發膩。
    他道：“你就是尉遲說過的薛慕滼？久仰大名。”
    看來尉遲大美人果然還是防著他一手的，現如今整個萬香穀裏，不曉得我的真實身份的，恐怕就隻有他了。
    別說，大美人還真是叫我挺大開眼界的，我以為他把男寵當自己人，沒成想還是個外人。
    他若是相信葉洛，幹嘛不把我的真實身份告訴他呢。
    我學著三哥的樣子，微微一笑，拱手道：“本少正是，敢問這位小公子如何稱呼？”
    “姓葉，單名一個洛字。”
    “哦，原來是葉公子，失敬失敬。”
    我看你不是葉公子，我看你是葉公好龍。
    葉洛對著珞雪道：“你還傻站在這裏做甚麼，今天的事情都做完了嗎？”
    珞雪咬了咬下唇，不敢吱聲。
    葉洛又道：“這裏沒你甚麼事了，你下去吧，我有話要和薛公子單獨說。”
    珞雪一扭頭，順從的走開了。
    珞雪甫一走開，葉洛便臉色大變，道：“薛慕滼，你是神仙托生的嗎？竟然沒死？”
    我委實有些蒙了，愣著道：“葉公子，我覺得我沒聽明白你的意思。”
    “我送去的南海黃花梨，難道對你沒有起到作用嗎？不會的，那可是我特製的花毒啊！”
    “南海黃花梨？是甚麼東西啊？”
    ……
    “黃花梨，對了，我老爹壽宴那一天，你們萬香穀破例送了個鬆鶴延年的黃花梨包漿茶壺來！”
    那少年冷笑了一聲道：“對啊，那東西不是尉遲送的，是我送的。這樣子你都沒有死，真是命大。”
    我道：“葉公子，原來現在萬香穀換了你來當家，怪不得我覺得一切事情都對不上號，都很奇怪呢！”
    葉洛道：“薛公子，你這一回是到這裏來跟我討公道的吧？不過我可提前奉勸你，不要把事情想的太好，反正我是不怕你的！”
    “既然你先挑明了，本少我也不怕你！說說吧，為甚麼要害我全家，為甚麼要幫炎一做事，為甚麼要想盡一切辦法把我趕盡殺絕，你的目的是甚麼？”
    “目的嘛，很簡單。我得到消息，說你們泰山派的手上有一本上古秘笈，誰若是修煉了，定能夠使死人起死回生，活人陰陽相合，功力大增。我受夠了現在這種寄人籬下的生活，我隻要秘笈！”
    “那我現在要是告訴你，我們泰山派真的沒有你說的這本秘笈，你會怎麼做呢？”
    “薛慕滼，你少口出狂言！我是絕對不會相信你說的話的！不會沒有！一定是有的！隻是現在還沒有找到！我告訴你，你可別想借著以前和尉遲有過一段感情，就妄圖扳倒我！我告訴你，你的陰謀詭計是絕對不會得逞的！不信你就走著瞧！”
    望著他恐懼無助的樣子，我突然之間明白了。
    我明白，原來在這一次炎一殺人搶奪秘笈的行動中，萬香穀支援前線的花毒，都是葉洛的手筆，跟尉遲大美人是一點關係也沒有的。
    參與謀殺和想要秘笈的人，是葉洛，也不是大美人。
    看來這事情變得愈來愈有意思，愈來愈接近終點了。
    葉洛吼叫的樣子，令我再一次同時記起了妙音和沉煙的樣子。
    我猜，葉洛最後也脫不了是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