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九章 玲瓏月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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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宮墨這人還算有誠信,晚飯時候果然如約把我還給了小禪。
    晚飯仍是開在蓮華殿裏,南宮墨沒來,留了杜楓來作陪。
    聽宗震說,沉煙曉得南宮墨不來吃晚飯,執意要差人把晚飯送到鑒月閣裏去。
    丫鬟、飯菜、衣裳、行頭都製備齊了,又被杜楓給堵了回去。
    杜楓呢是溫潤有餘,霸氣不足,在女子的麵前,向來是不太有怕相的。
    沉煙本就窩了一肚子的無名火,正巧借機全部撒到了他的身上。
    摔、砸、吼、哭,一頓潑撒的天翻地覆,把秋池館裏毀的天翻地覆。
    最後還是小禪出麵,又發了一通更大的脾氣,才把這事情給壓了下來。
    據說,沉煙在恒山,最害怕的是南宮墨,其次就是小禪那張不饒人的嘴。
    攝於小禪的淫威,沉煙隻得委委屈屈洗了臉,照舊帶著小丫鬟們,亦步亦趨的回到蓮華殿裏來。
    逸塵仍是沒有露麵。
    要說今兒個一天也沒有見到他,隻是有些疑心。
    到了這一刻,我是真的有些擔心他的安危了。
    他該不會是以前得罪過南宮墨,這一回因為我的失誤,被他給抓了正著關起來了吧。
    愈想愈緊張,又偷偷問了小禪一回,問了宗震一回。
    宗震的態度令我大失所望,原話是“四小姐,你遲早是南宮公子的人,以後小白臉你就不要再去管他了,就叫他自生自滅好了。”
    我說:“宗震,你說的這是人話嗎?這一路上,逸塵哥哥救過了你多少回,你怎麼能說不管就不管了呢。再說,恒山隻是暫住一下,暫住你懂嗎,就是暫時借住,等我練好了武功,遲早有一天是要走的,沒有逸塵哥哥帶路,我們要怎麼樣才能到泉州啊?”
    宗震道:“哎呀,四小姐,你這不是死腦筋嗎,到那時候,自然有南宮公子陪你去,多小白臉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也不少,你瞧瞧,公子身邊的高手也很多呀,到時候咱就隨便挑幾個,小姐你瞧著順眼的,去泉州還不是玩兒的事嗎。”
    我覺得,我已經出離了憤怒,已經完全無法與他溝通了。
    小禪那邊的答案就更可笑,“薛姐姐的逸塵哥哥有我南宮哥哥長得帥嗎?薛姐姐,你現在的任務,是要抓緊時間和南宮哥哥培養感情,其他的事情想都不要想!”
    一頓飯吃的心不在焉,腦子都飛了。
    杜楓和小禪對我的問話,答的是有一搭沒一搭。
    沉煙對我的擠兌,也是左耳進右耳出。
    晚飯過後,我打發了宗震先回秀山堂,自己在院子裏的荼蘼花枝下等杜楓。
    我道:“杜公子,有件事情想要勞煩你一下,還請你能幫幫忙。
    杜楓微笑著望著我道:“薛姑娘請講。”
    我道:“今兒晚上你還回鑒月閣嗎?我想讓你帶我再回去一趟行嗎。”
    “明兒要回武當,今兒就住在秀山堂,不回去了。薛姑娘這樣問,是落了東西在那裏嗎?在下可以為姑娘去取回來。”
    “不不不,並沒有落東西,隻是有些事情,需要當麵問一問你們南宮公子。”
    “這,今兒晚上恐怕不大方便。薛姑娘要是不著急,不如還是等明天吧。”
    “為甚麼今兒晚上不方便?南宮公子約了人嗎?”
    “不是。”
    “那為甚麼要等明天呢?”
    ……
    “可是我這事情很著急的,不能再等了。你要是不帶我去,我就自己去。”
    杜楓很是為難的蹙了蹙眉頭道:“薛姑娘,這事情在下確實是辦不到。鑒月閣,今兒晚上就不要去了,好吧。”
    想了一想,我道:“他不會是叫小官來了吧?”
    杜楓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望著我道:“當然不是了!薛姑娘你怎麼會這樣想呢?”
    我點了點頭道:“哦,不是就好。”
    杜楓這表情,說的顯然是實話。
    南宮墨今天晚上一定是有不可告人的行動,而且這行動杜楓也一定是知情的。
    要不然,為甚麼要幾次三番阻止我去鑒月閣呢。
    杜楓,你不帶我去是吧,好,姑娘我自己去。
    雖然我生來是有一些路癡,可是上山的路,多少還是能夠記得一些的。
    總的來說,恒山不管是哪裏都還不錯,就是夏季多雨這一點,十分的不好。
    鑒月閣還沒到,天空就夜雨傾盆,雨滴裏好似還夾著些細小的冰粒。
    鑒月閣懸掛於山體上下斷層的石崖中間,石崖頂峰突出的部分,就像一把傘,穩穩的籠在鑒月閣的頂部,使其免受雨水的衝刷。
    不曉得南宮墨一個人住在這裏,素日裏都是如何解決吃飯這個問題的。
    冰粒敲打著樓梯上的銅釘,噼噼啪啪的。
    廊橋上沒有照亮的宮燈,隻有一扇房門隱約透出昏黃的亮光。
    除了南宮墨,屋子裏還有另外一個人,比我先到。
    隔著房門,我聽得不是很清楚。
    南宮墨的聲音裏不帶任何感情,甚至是有些冷漠,與白日裏大相徑庭。
    “大哥好雅興,怎麼想起到我這裏來了?”
    那男子默了一默道:“我來自然是有事。”
    這聲音聽著好耳熟啊,是逸塵在這裏嗎,他來鑒月閣做甚麼呀?
    “哦?到了小爺我的地盤,還能如此有底氣的人,恐怕也就隻有大哥你一個人了吧?”
    “我今天沒心情跟你瞎扯,想要瞎扯等我把慕藻順利送到泉州,再說。”
    南宮墨冷笑了一聲道:“送到泉州這種話你還敢說?大哥,你是在做夢呢,還是當我傻呀。你一個人還能順利把慕藻送到泉州去嗎,誰會不曉得,你根本就是拿慕藻當拖油瓶,你根本就不是發自真心的在乎她,你隻不過是被動的,完成她哥哥交代你的任務罷了。”
    逸塵道:“這你別管,我說送到就一定會送到。”
    “你怎麼送?空靈岸的事情還不夠麻煩,還不夠驚險嗎?現如今秘笈還沒有找到,江湖上各個門派都是居心叵測,心懷鬼胎,就憑你一個人,如何能敵得了千軍萬馬,隻怕你是出師未捷身先死吧。再來是錢的問題,你瞧瞧你給慕藻安排的,那些住的地方,那都是人住的地方嗎?還有吃的東西,要麼就是饑一頓飽一頓,要麼就是隨隨便便選個小飯館,你以為慕藻是你,甚麼東西都吃得下。好,錢的事情暫且往後放,就算你能送到,這一路上,你能保證慕藻不再出任何問題,不受任何一點傷害嗎?”
    “你知道秘笈在哪裏了?”
    “我當然不知道秘笈在哪裏,你怎麼知道我知道?”
    “我不知道你知道,我隻是問你。”
    “你都不知道在哪裏,又怎麼會知道我知道在哪裏。”
    “好,我不跟你爭。錢的事我自己會想辦法,用不著你來操心。空靈岸的事是我大意了,不會再有下一次。但是話可說在前麵,你有了秘笈的線索,一定要盡快說出來,別藏著掖著,有了秘笈才能保住慕藻的性命,這你是知道的。”
    “錢的事你自己想辦法?你能有甚麼辦法?賣了你那間破宅子?還是盤了紫雲樓?你可別忘了,現在是小爺我當家,你名下的那些東西,可都是我手裏的。”
    “對,南宮家的東西從來就沒有我的份,我也不想要。你既然這樣看重這兩樣東西,那咱們就來做個交易好了。”
    “甚麼交易?”
    “我把宅子和紫雲樓都還你,你把慕藻還給我,如何?”
    “你不是喜歡她哥哥嗎,幹嘛老是抓著我的娘子不放手呢?”
    “這事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我勸你最好也別問。”
    唰的一聲,有東西甩過砸碎的聲響。
    繼而,屋子裏一片死寂,安靜的一點聲音也沒有。
    良久,屋子裏重又傳來南宮墨的聲音:“你跟我要我的娘子,卻叫我別問,別以為你是我大哥我就不敢殺了你!”
    有衣料摩擦的聲響,逸塵冷冷的道:“慕藻她心裏麵根本就沒有你,你即便是為了自己的私欲,把她關在恒山一輩子,她也不會愛上你,人我是要定了。”
    南宮墨沉沉的笑了兩聲,道:“人你要定了?我看是臉你要定了吧?你明明不喜歡慕藻,你明明知道她隻是同她哥哥長得像,你也還是要把她留在自己的身邊,你就不是為了自己的私欲了,你就不自私了?”
    “廢話少說,東西還你,人我明兒一早就帶走。”
    “你休想,東西和人,你一樣都別想從小爺我這裏帶出去!”
    “我沒有跟你搶人,慕藻我也不喜歡,答應了慕滼的事情,我一定要做到!人順利送到泉州,我就永遠在你麵前消失,到時候你可以安安心心做你的小爺,不會有人再跟你搶家產,也不會有人跟你搶人。”
    “別說的好像是你施舍給我家產一樣!叫你聲大哥是因為血緣關係,給你個麵子,自個兒捋明白了,你可是連南宮家的姓氏都沒貫,可見爹一早就是不打算認你的。小爺我沒你想的那麼小心眼,宅子和紫雲樓既然已經放到了你的名下,就是你的,想怎麼處理隨你,慕藻的主意你別打,就算真如你所說,順利送到了泉州,這一路上的事情,我也不放心,總還是要派人跟上去的。與其費這個事,還不如我親力親為來的省心,你這人自小就隨性的很,誰會曉得這一路上要變卦多少回呢。”
    頓了一頓又道:“對了,以後紫雲樓慕藻都不會再去,上一回是給你麵子。你喜歡她哥哥,沒問題,小爺我也好男風,明白你現如今的心情,可是慕藻是慕藻,長得像她哥哥,這是天意。我警告你,離慕藻遠一點,不準叫她知道你住在甚麼地方,更別想搶了人跑出去,我保證你跑不遠就會死。想她哥哥了,可以遠遠的瞧一眼。慕藻是我娘給我指腹回來的未婚妻,而且我也很喜歡她,舉行儀式不過是個時間早晚的事。”
    有風穿堂而過,吹得雨水斜斜的,打在我的身上。
    寒冷,戰栗,傷心。
    逸塵不喜歡我,這事情也算不上有多麼出其不意。
    隻是聽他親口說出來,還是有些叫我接受不了。
    淚水混著雨水,止不住的流下來。
    有人捂住我的嘴,攬著我,幾下跳躍,飛身躲到鑒月閣屋頂上的至高點。
    逸塵還是穿著他那身玄青色的窄袖長衫和玄青色的長褲,沒打傘。
    雨水澆濕了他的衣衫,濕噠噠的貼服在他挺拔的身體上。
    杜楓在我身後捂住我的嘴,低低的說了聲“別哭”。
    我就那樣高高的躲在屋頂上,看著逸塵一步一步走下釘著菡萏的樓梯。
    一步一步離開鑒月閣,一步一步走出我的視線。
    雨愈下愈大,南宮墨開門時,我已經渾身濕透了。
    他臉上的神色很複雜,一把把我攬進懷裏道:“娘子,你怎麼來了?”
    杜楓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頭道:“那個,在下來的有些晚了,剛剛的事情,薛姑娘好像都聽到了。”
    南宮墨沒做聲,默默地打量了我一眼,又望了一會天道:“我娘子今兒晚上就住在這裏了,沒別的事情你回吧。”
    杜楓隔著我,俯在南宮墨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甚麼話,我沒聽清。
    隻見南宮墨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
    我坐在他的床邊,圍著幹淨的麻布,捧著南宮墨給我倒的熱茶。
    他拉了把椅子,背著光,坐在我麵前。
    左耳上的耳釘,隨著他身體的轉動,一下又一下,閃著微弱的亮光。
    我已經哭得沒有眼淚了,呆呆地望著他:“你們,果然認識。”
    南宮墨背靠著椅背,抱著胳膊,淡淡地道:“他是我爹的另一個,兒子,比我要大一些。”
    我道:“你們可以早一些告訴我的,這樣我也不會總是不停地問來問去。”
    “這些事情,娘子你還是不知道比較好。”
    “不過,我還是不太明白你們倆之間的關係,南宮公子,你能給我講講嗎?”
    ……
    “這樣吧,你隻說可以說的部分給我聽,關鍵部分我可以不聽。”
    南宮墨側著臉,淡淡地笑了一下,道:“也沒甚麼不能說的。我娘雖然是正房,可是在她之前,我爹還有過一個相好,那女人生下他之後,就不知所蹤了。不曉得爹是為甚麼,一直也沒有給他貫南宮家的姓氏。後來我娘親明媒正娶進了門,爹就慢慢把他放到奶媽的身邊養著,再後來,成年的時候,爹就把本來已經放到我名下的紫雲樓和另一座宅子分給了他,不準他住在恒山了。那兩處家產也值不了多少錢,我也算不上有多記恨他。可唯獨是這一回,他明明已經把你救出來了,卻無論如何要避過我,要不是我從姐姐那裏偷了,他寄來的書信,又怎麼會找到你,探子們反饋回來的消息,總是不能夠全信的吧。”
    “那你們剛剛說的那些,都是真的嗎?”
    “甚麼?”
    “就是,去泉州的事。”
    “娘子,我覺得我沒聽明白你的意思。”
    “我聽到你說,你不放心逸塵哥哥送我去泉州,是因為你覺得他會變卦,你是不是在懷疑他甚麼?”
    “也算不上是懷疑。他已經許多年不跟我們住在一起了,去過甚麼地方,見過哪些人,我們都不清楚,我基本上也不了解他的想法。再說,他這人平時又不怎麼愛說話,這一點你也是清楚的吧,所以,他內心裏的真實想法,恐怕沒人可以弄的清楚。去泉州本就路途遙遠,若是隻有他一個人帶著你,就是給了他絕對的權利,不出事也就罷了,萬一他路上變了卦,對你不利呢?”
    “南宮公子,那你覺得逸塵哥哥是那樣的人嗎?”
    “這我不能保證,我隻能說,男人遠遠比你們女人想象的更複雜。”
    “南宮公子,那我再問你,除了你給我的扇譜和心法,我爹的秘笈,我三哥也是放在了你的手上是嗎?”
    南宮墨的臉,半隱在燭火的陰影中,表情看不分明。
    他沒有第一時間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反常的拖了一會,才道:“秘笈不在我這裏,我不知道你爹放在了甚麼地方。”
    我道:“我三哥是甚麼時候把心法送過來的?是他親自來的嗎?”
    “今年正月裏,你三哥親自送來的,那一天我在票號上,還是杜楓去找的我。”
    “正月裏?我怎麼不曉得三哥正月裏還來過恒山,正月裏我們倆一直都是在外麵辦事的啊!”
    ……
    “我三哥來的時候,都說甚麼了?”
    “一是叫我快點把這門親事給辦了,二是說娘子你這人脾氣不太好,叫我一定要包容你。”
    “沒了?”
    “沒了。”
    我在心底反複的問自己,究竟是誰說了假話,還是根本就沒有人說過真話。
    事情發展到今天,總是感覺在我的身邊,有一個既明顯又隱蔽的漏洞。
    每一個人看起來都很可疑,可每一個人又都是一個獨立存在的個體。
    是我錯過甚麼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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