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她的眼神甚是不濟，牽羊竟牽到了一個遊俠的身上，這人才拿了靈溪大會的第三名，手頭上的獎金加隨身帶的盤纏，便很有一些了。
    銀子分兩包，一包在他身上，一包在行李裏，柳慈拿的是行李裏的這一份。
    要活下去，就勢必要練個好身手，兩人你追我跑，上牆下地，過了幾個街區才攆上。
    彼時柳慈已是連抬腿的力氣都沒了，無力地躺倒在地，眼睛裏射進金燦燦的刺目的日光，那男子俯身望著她，她氣喘籲籲的道：“我把錢還你，你放過我吧，我知錯了。”
    男子蹲下打量了她一會道：“你多大了？”
    柳慈抬手擋了日光，道：“十五了。”
    那男子微微一笑：“資質不錯，為甚麼要偷東西？”
    為甚麼要偷東西？
    柳慈閉了眼，想了想，又想了想，道：“我娘親也死了，我總得活下去吧。”
    那男子又道：“是不是隻要能活下去，不管做甚麼都行？”
    柳慈搖了搖頭，道：“我甚麼也不會。”
    那人向著她一伸手道：“你這樣好的資質，不學武可惜了，你願意跟著我賣藝為生嗎？”
    “賣藝？”
    “對！”
    每年到夫子廟的燈會來賣藝都是慣例。
    當是時，我和三哥皆是一廂情願的覺得，能認得她當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這緣分來的忒不容易了。
    一年之後我們才明白，我和三哥隻不過是她人生中諸多過客之一，她其實從來也沒把三哥放在心上過。
    三哥跟我打了個商量，說今兒個廟會上的吃的隨我挑，晚上就不住店了，聽一夜戲去，明兒一早就往家走，可好？
    我掰著手指頭算了半天也沒算明白，不過，三哥說的話總是不會有錯的，因此姑娘我還是同意了。
    三哥留了一部分盤纏，其餘的現錢一股腦兒塞給了柳慈。
    這事我到現在還一直沒能忘記，多虧了柳慈這人心狠手辣，才能叫姑娘我記她一輩子。
    那一年，我和三哥對她那樣子好，到頭來還不是一樣的說翻臉就翻臉，說背叛就背叛，可見滿口仁義的，都是把自個兒的心事藏了起來，人為了生存，都是一樣的沒底線。
    過了青山，宗震終於清醒了。
    因為高熱和節食，他那張四方大臉竟然瞧著小了幾圈，人也跟著變得清秀了許多。我試了試他的額頭，又試了試脈，問他道：“可好些了？還沒有哪裏不舒服了？”
    宗震望著我，眼圈一紅，甕聲道：“四小姐。”很快又改口道：“三少爺，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一個大男人有事沒事的總愛哭甚麼，既然好了，你來騎馬，我累了一路了，現在要休息一會。”
    宗震回頭望了望逸塵，麵露憤憤之色。
    宗震的性子就跟個未出閣的大姑娘似的，凡事都存在心裏，偏又抹不開麵子說出口。
    自打三哥命喪鼎泰宮，宗震對逸塵便微詞甚多，背地裏不曉得跟我說過多少回。
    有一回沿路歇腳的時候，他便拉著我，憤憤不平的道：“四小姐，你說，三少爺在著的時候哪一樣事情不是由著他來的，又有哪一回不是順著他的意。三少爺待他可不薄呀，可見人情果真涼薄至此。三少爺走了這才幾天，咱們甚麼時候瞧見他傷心過，甚麼時候又瞧見他落過淚，哎！”
    我瞧著宗震聲淚俱下的傷心模樣，也跟著歎了一回氣道：“他這人就是個這樣冷情的性子，我估摸著三哥的事於他也不好過，隻是沒有說出來罷了。再者他又是個萬事不求人的主，他心裏的想法，總是不會對咱們說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