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微涼，有風穿行而過，枝葉發出細碎的聲響，風中夾著荼蘼花的香氣，極淡。
    火紅色的壽燭上，尚有一縷跳躍的火光，灼灼的搖曳了幾下，噗的一聲，滅了。
    鼎泰宮裏一片狼藉，杯盤碗碟的碎片稀稀拉拉散了一地，赤金色的壽字上，濺滿了大小不一的血點子。
    我老爹垂手持劍，急速退步，劍尖劃過地麵，青石板地麵上烙下一道深刻的印痕，金屬摩擦著石塊，有火燒過的焦糊氣味。
    他一手支著我那把新製的，小葉紫檀木手柄的劍，一手扶著膝蓋，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道：“炎一大師，老夫真是小看你了，沒想到你出家這麼多年，也還是沒能斷了這與生俱來的貪念。秘笈我是不會給你的，還有甚麼招數，盡管放馬過來。”
    那被叫做炎一的，斜披著件緋色袈裟，半闔著雙眼，邊搓弄著手中的念珠邊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薛掌門所言差矣。何為貪念？老衲來取回少林祖師所寫的手卷，委實不應稱之為貪念。”
    我老爹最是個聽不得打官腔的人，炎一仗著有朝廷在背後給少林撐腰，這些年間，愈發對我老爹，對我們泰山派不敬重。
    他那手掌慢慢翻了半圈，手心朝上，錫杖隨著內力，也一同漂浮起來，須彌山下的環應十二因緣，迎著微風，叮叮哢哢響的正急。
    三哥大喊了一聲“達摩禪杖法”，飛身捂住我的耳朵，帶著我一齊滾落到花窗下的拐角處。
    有碎片劃破了我的手指，未加防備的後背，狠狠地撞擊在石牆上，疼得我倒抽了一口涼氣。
    這一刻，我仿佛聽到了來自四麵八方的念經聲，錫杖像一支巨大的石柱，轟然敲擊在地麵上，這聲響貫通著內力，震得人脊柱發麻，眼耳口鼻一概失去了知覺。青石板，連同一應的房簷瓦舍，擺件桌椅，紛紛發出震耳欲聾的炸裂聲。
    三哥貼著地麵弓著背，緊緊地把我攬在懷裏，用盡全力捂住我的耳朵，用口型說了句“別怕。”
    殷紅色的鮮血像一條纖細的小蛇，順著他的嘴角和下頜骨處流下來，道道鮮紅。
    我活了這麼大，還是頭一回和少林交手，頭一回見識到如此強勁的內力。
    我老爹他，在炎一麵前，就像一棵秋後的蒲草，根本就是不堪一擊。
    他持著劍，軟軟的癱倒了下來，錫杖的杖尖前後貫穿了他的背心。鮮血像開閘放水一般的噴湧而出，霎時間便把他那件做壽穿的朱紅色長衫濕了個透。
    我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大顆的滾落下來，渾身的血都在同一時間凝固了，活了二十年，我頭一回體會到了甚麼叫絕望，甚麼叫有去無回。
    三哥死死地咬著下唇，費力地站起來，整了整衣衫。
    他的麵色，像極了荼蘼花的花瓣，雪白而柔軟。藕荷色的長衫上有星星點點的血色。
    十幾個武當派的弟子，戰戰兢兢地向三哥身邊圍攏過來。
    三哥忍著咳，握著飛雲扇，用盡全力使了一招“風擺蓮葉”。
    這一招，扇法淩厲，可砍可劈，人行其間，所到之處必定見血。
    十幾個人，一忽兒功夫便倒地的倒地，死絕的死絕。
    一人的喉管被扇骨的利刃割裂了半邊，鮮血高高的噴出來，那人痛苦的捂著自個兒的脖頸處，紮掙了沒幾下，便倒在地上，兩腿一蹬捐了棺。
    三哥說了聲“我去引開他們”，飛身一躍便翻上屋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