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初遇(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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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電話,曉紫又失神坐了許久。
她聽見大門打開又合上的聲音,以及客廳和衛生間悉悉索索的腳步聲。
是小夏,她加班回來了。
她依然沒有動。
不多久,外麵重歸於靜謐。
終於,她站起身,向牆角的書櫃走去。
那是個兩門實木書櫃,共四層。上麵三層擺放著各類圖書,底層最高,她專門用來放大開本的繪畫設計圖冊以及她這些年累積下來的畫稿。
拉開玻璃門,她朝那疊厚厚的畫稿注目片刻,才彎下腰,雙手用力,自那疊畫稿中小心地抽出一本畫夾來。
拿著畫夾,她回到書桌前。
她將畫夾打開,一張張慢慢翻著。全是暌違已久的昔日習作,雖不完美,但每張都是她當初心血畫就,她心內感概。
突然,她停下來。
眼前這張,正是那幅水彩畫。
四年,光陰飛逝,許多東西已物是人非。這幅畫卻仿佛剛剛畫好晾幹,上麵找不到一絲歲月侵蝕的痕跡。
她呆呆地注視著它。
其實,在她數百幅畫作中,這張並不出色。
可它卻獨一無二。
不覺中,她已抬起了右手,張開手指,掌心朝下,纖細的指尖極小心極溫柔地撫過紙麵。
她緩緩觸摸著那蒼山藍天、白牆黑瓦、楓樹清流……畫紙的紋理間都似已浸染了那古鎮悠遠而神秘的氣息。
這是張8k的水彩。畫中,藍天白雲下麵,遠山起伏,粉牆青磚黑瓦的古民居被綠水環繞,民居是徽派建築所特有的“馬頭牆”特色,門窗為精刻細琢的明清木雕,門前還有條古老的青石板路。
恍惚間,她的靈魂已重返古鎮。
當她驚訝地回眸張望時,她又看到他溫暖的笑臉,聽見他愉悅的笑聲。
她想起了納蘭那句“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不由得悲從中來,淚水斷線般湧出眼眶,滑過她清麗蒼白的麵頰。
又一滴一滴落下,漸漸地洇濕了畫紙。
那年,她上大三,二十一歲。
那年的四月中旬,由專業老師帶隊,她們設計係共二十多位同學到安徽進行為期半月的寫生實習。
當他們乘坐的長途客車曆經將近十小時的顛簸,抵達安徽宏村時,已是傍晚時分。
下車走進村口,疲倦得眼都睜不開的他們看見,落日的餘輝照在村口那座著名的拱形古橋上,在灰色的橋麵上塗染了一抹淺淡的胭脂色。風格雅致古樸的民居建築,在青山綠水的映襯下顯得無比靜謐,層疊的屋頂,遠處山巒在斜陽裏若隱若現。
他們先是呆呆地看著,隨後便歡呼雀躍起來。
那是個美得令人心驚的古村。
他們計劃在這裏呆五天,然後前往黟縣,最後一站是黃山。
在宏村,她和大家一樣,每日起早摸黑地忙碌。白天大部分時間自由分散在村裏各個角落寫生,練習畫速寫和風景水粉,晚上集中,將當日作品交給老師點評指導。
那天,是他們在宏村的第四天。在經曆了連續兩日的綿綿陰雨後,那天早晨,天意外地晴了,古村的空氣格外清新。
她照例早早地起床,吃完早飯,便來到村口那棵古老的槐樹底下,支起畫架,坐在小凳上埋頭用功。
她視線的遠方是一片連綿起伏的群山、近處是數棟古樸的民宅、錯落的馬頭牆。房屋被綠水環繞著,幽深的院落外,還植有數株楓樹,大小不一,樹形各異,姿態優美。
坐在那裏,她凝神定氣,一畫便是三個多小時。
十一點多時,她已完成兩張速寫,架子上那張色彩也臨近尾聲。
覺得又累又渴,她放下畫筆,展開雙臂,先舒服地伸了個大懶腰,接著拿起了身旁地上的礦泉水。
當她擰開瓶蓋,仰頭朝喉嚨裏咕嚕咕嚕灌水時,忽聽見身後有人在說話:“你這幅畫構圖嚴謹完整,場景的取舍也精心恰當,造型與構成的節律感把握得也很準確……”
是個陌生男人的聲音。
“咳……咳……”她嚇了一跳,差點沒被嗓子裏的那一大口水嗆死。
憋著通紅的臉,她窘迫地回過頭。
一位青年男子正閑閑地站在自己身後。
他身材挺拔,劍眉星目,鼻梁挺直,雙唇飽滿有力,顯得有些性感。
她一上午都在專心畫畫,竟沒發現這人站在自己身後。
他大約二十多歲。一身休閑打扮,灰色的連帽外套、背後的連帽是深藍色,牛仔褲,黑色的運動鞋,背著個黑色的雙肩包,貌似重量還不輕。
他氣質脫俗。極普通的衣物,穿在他身上,卻別有一番味道。
此刻,這陌生的男子正嘴角上挑,朝她微笑著。
待看清她的臉,他愣住了,很快斂住了笑意。
曉紫抬起頭,轉動眼珠,淡淡地將他從頭至腳掃視了一遍,便麵無表情地撇開了目光。
這些年,她早已見慣形形色色的男人千奇百怪的搭訕。
她沉默著轉身,小口小口地喝水,心裏卻盤算著盡快完工,離開此處。
“但也有不足。”他似未發現她的冷漠,停了一會,又在她身後侃侃而談,“最明顯的缺憾,便是畫麵的色彩處理得過冷過暗……”
“過冷過暗”?她心內狂笑。她自然知道,男同學都在背後叫她“冷美人”!
他一邊說,一邊還趨前兩步,拿起畫筆,手法嫻熟地在紙上塗抹起來。
曉紫被他的舉動驚得目瞪口呆,怔怔地看著他。她一眼便看出,他正在采用水彩畫法的“罩色”畫法,將一層明豔色薄塗在她畫好的天空色彩上。
整個過程宛如行雲流水,一氣嗬成,並無一處多餘的回筆。
很快,那幅畫在他手下變得明快絢麗起來。
“賣弄了,抱歉!”他小心地擱下畫筆,歉意地說。
“色彩是情緒的表達。”看見她仍無一絲表情,他俯下身,輕聲問:“難道……你真的不快樂?”
曉紫內心一震,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他卻已轉過頭,眺望著遠山,似在自言自語:“你看,這麼美的春天,這樣一個到處充滿古意的村落,,還有什麼……”他突然停住,低下頭,朝她笑起來,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
他的笑非常陽光溫暖。像有種神奇的魔力,立時驅散了她心中深重的陰霾。
“嗯,確實很美。”她不由自主地站起身,終於笑起來。
“你看,那邊有兩隻鳥。”他指向十多米外那棵紅楓。
果然,在楓樹上部一根深褐色的枝條上,兩隻小鳥正在棲息。
那鳥的形狀有點像啄木鳥,隻是顏色更為鮮亮。它們背上的羽毛呈藍綠色,非常豔麗,在太陽下閃閃發亮,頭頂布滿了藍綠色的小斑點,胸部以下則是美麗的栗棕色及橘黃色條帶紋。
曉紫認識它們,這是翠鳥。
樹下有不少遊客,有人發現了這兩隻彩色的鳥,一邊興奮地指指點點,一邊舉著相機拍個不停。
左邊的那隻毛色更豔、身形稍大的,應是雄鳥,此刻,它正展喙給旁邊的雌鳥溫柔地整理羽毛。那雌鳥柔順地低著頭,心安理得地享受著伴侶的照拂。
它們顯然已對遊人們的舉動司空見慣,隻在樹上旁若無人地秀著恩愛。
真真是羨煞眾人,曉紫極力忍住笑。
那男子朝那對翠鳥凝望片刻,再次取筆,在她早已畫好的楓樹枝間加上了寥寥數筆,兩隻活靈活現的翠鳥便從畫紙上跳出來。
筆法並不精細,僅可意會,但鳥的神態卻被他捕捉得惟妙惟肖,給原來略顯沉悶的畫作頓添了幾分神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