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起床，陳四已經站在身旁，他收起脈搏器，淡淡掃我一眼，宛若白無常，“你的心率終於正常，許先生希望你到醫院再呆倆日。”
    “早，陳醫生，看來今天閻王還沒有把我列入勾魂薄。”我懶懶地起身，許良生留在床頭的字條還在，一個有些笨拙的笑臉，說著早安，今天要配合治療。
    “禍害遺千年，死神也不是喜歡找麻煩的。”
    “呀？”我看向陳四，他已經就留了個白大褂的背影，說實話，還真不像白無常說的話。
    醫院還是原來的模樣，病房也是原來的病房，這是這次最後一次化療，進去出來，倒是也習慣，回頭看了眼化療室的頭發，反而是這個點讓人幾分糾結，我是真想把頭發剪了，光頭多麼利索，興許看著凶悍，也能嚇走幾個牛頭馬麵。
    不過一看到陳四那張臉，即便現在是和麥德醫生討論我的病情也是沒什麼情緒的模樣，我就收回這個想法，地府的那些當差的，能折騰到現在，沒兩把刷子，能成不？
    明顯這是不可能的，我接過陳四寄過來的單子，煞有其事地看著，說實話，久病成醫還是有些道理的，我看著上麵那些數據就知道他想說什麼，所以我直接讓他不要說，“我可以出院其實，至少我可以看起來比較健康。”
    “麥德醫生建議你到英國治療。”
    “我其實在英國治療了一年多的時間。”我攤攤手，“陳四，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這個時間我不想跟著醫生度過，即便多活那麼一個月兩個月，也不過是活死人一樣吊著，死亡這個過程拉得越長，活著的人其實就越苦逼，老祖宗那句早死早超生，其實很有道理的。”我瞥了眼陳四外麵等著化療那頹喪的父親，白發人送黑發人總是淒苦，也不知道會不會生出幾分當初不如不生這個孩子的想法，畢竟，對於許多家庭而言，這樣的絕症不僅是心也是經濟上的極大負擔，“人總是不喜歡長得不好又短命的東西。”我自言自語，陳四手微頓了一下，抽回我手裏的報告，“不是不喜歡，而是喜歡到不能再去喜歡。”
    他說完便不再說話，麥德醫生已經進來，要對我用新的藥物，出去，那對父子便是進來，雙眸與那孩子對視，他忽然便是笑了，我心裏微顫了一下，禮貌地笑回去，估計這張臉這時候笑得比哭還難看。
    人活著，總是要讓活著的人活得開心些，哪怕死了，也當如此。
    我出院，民國先生便是直接送我去了許家宅子，正好許家小姑在，這會兒正對著沒花的花園畫著什麼，見我與民國先生下來，嫣然一笑，沒有別的太多反應。
    這可真是一件叫人驚奇的事情，我抵抵民國先生，“你們倆這是什麼結果？”
    民國先生便是凝視著許姑姑，帶著我進屋，那九曲亭子過去，突然便是聽到身後的一陣兵荒馬亂，兩個黑衣服的保鏢疾風似的跑了過去，民國先生頓下腳步，終究還是沒有跟上去，“她這次日本回來，精神就一直不太好。”
    “是生病了麼？”
    “明日會送去老夫人那裏，老夫人現在在雲南，能安生一些。”他停下腳步，幾分嚴肅地看我，“許先生現在還不知道她回來，希望您暫時不要說。”
    我疑惑地看他，心下突然覺得抓到一些事情，又覺得什麼都沒有抓住，民國先生已經走在我前麵，身後那陣兵荒馬亂幾分安靜，能聽到一些奇怪的歌聲，聽不出節奏，秋風終於幾分蕭瑟，這一段故事，能聽出些落寞的味道。
    許良生回來，許姑姑剛剛早上被送走，民國先生抱著她，就像是抱著自己閨女，“可惜她再也不會有一個孩子。”民國先生吻了下許姑姑的額頭，那樣憐惜，他說他會這樣陪著她。
    車開出去，不一會兒進來的便是許良生的車，黑色吉普，穩重大氣。我看著下車時候那麵容幾乎可以融化在秋風裏的許良生，又見他抬頭，看到我時候突然便是笑了。難免便是這樣的感慨，許家的人說是聰明得沒心沒肺，說到底，其實也是最後愛了那麼一個唯一能讓他們用心的人罷了。
    這樣想著又是何其幸運，我放下畫板，起身與他揮手，“歡迎回家，許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