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季的1983，依舊老樣子，唯一不同是我進來可以打個五折，奈何如今喝不了酒，隻能喝個熱果汁，心裏一通遺憾。她伸手就摸摸我的胸膛，感慨著你這矽膠弄得真好，我哈哈笑著，拉開這個女人的爪子，一眼卻瞥到那許姑姑也在，已經喝得爛醉，躺在沙發上，蓋著件風衣，倒是比平時安靜很多。許良生見怪不怪，打電話給韓理事過來接人，雪季撩了下大波浪，“許露每星期都要來醉一次，再讓韓理事接回去。”
    “她喜歡民國先生？”
    “民國先生？”雪季真是眉眼都彎了，“這個我倒是不確定，不過你怎麼和阿生一個叫法。”
    “我每次見他都覺得要說一句為中華崛起而讀書，戚戚然得很，真後悔幾十年沒有好好讀過書，辜負了國家對我的期望。”我看著那位好好讀書的許先生，他與我說了待會回來，抱起許姑姑，走了出去，那背影真是漂亮，就像抱著公主離開的白衣騎士，雪季拍拍我的肩膀，“我怎麼覺得你與以前不一樣了？”
    “難道我的眼睛長眉毛下麵了？”我逗趣，她笑笑，“我能榮幸地邀請你與我出去散步麼？”
    “yes，myhighness。”
    “他喜歡我？”我簡直想蹲下來笑著，又怕濕漉漉的地麵弄髒了外套，便微伏著身子，肩膀一抽一抽的，雪季吐了口白煙圈，“你不信？”
    “我信，他說過了。”我舉雙手投降，“不過，最多也是喜歡。”
    “為什麼？”
    我想說不為什麼，又覺得這樣其實不負責，畢竟大美人也是守株待兔這麼久才抓到我，便正了正語氣，“他那樣學識地位的人，不會甘心愛上我這樣一個人。”
    “你長得挺帥啊。”她又拍拍我的胸膛，眼睛倒是往下看的，靠，看哪兒呢！簡直色女一個，“就這小點，別的都還不錯。”
    這個女色狼，“也就這一點配得上你們圈子了。”我悠悠笑著，雨後的湖麵帶著水汽，又涼又舒服，“雪季，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思想很沒遠見？”
    “沒有。”她側臉看我，“你總是把事情看這麼透麼？”
    “這個場景我也應該來一根。”
    雪季沒有拒絕，煙盒子丟給我，看我熟練地掏出火機，意外了一下，我已經點上煙，深深地吸上一口，“生活習慣。”
    “阿生不怎麼喜歡帶火機。”她又是悠悠吐了口眼圈，我頓了頓，並不覺得這之間有什麼必然聯係，“他還不怎麼抽煙，是個惜命的。”
    “那你喜歡那個惜命的麼？”
    “喜歡啊。”我並不猶豫，這是我確定了很久的心意，“不過，可能是上限。”
    “喜歡是無止境的。”雪季這話有些憂傷，我知道她在說的是她，也是我，“夏至，你其實比你想象中更喜歡阿生，你們很像，人總是會更親近相似的人。”
    “你是勸我的？”
    “我是勸我自己。”雪季微微頷首，一副入畫的寂寥，“你不知道，我們小時候一起長大，後來他家出了些事情，不得不去國外，其實那時候父母有打算讓我們一起去，阿生知道時候多麼高興，就在我家等著，可是我害怕，那時候不過十來歲，等到要走時候就哭著鬧著，最後連送他都沒做到，後來他回來，那樣漂亮的人，我看第一眼就那麼喜歡，我們幾個人還是一起玩，隻是隔了很多東西，分明在一起，他偏偏總是一個人的樣子。”我這時候保持良好的傾聽者，看著黑漆漆的水麵，卻又覺得看到許良生大隱於世地看著歡快的人群，眼角無笑，剛剛升出幾分共鳴，又聽到雪季輕飄飄地歎氣聲，“那時候我總是想，是太久沒見，所以生疏了，便總是帶他出來走走玩玩，直到見到他和慕白在一起，才知道不是這些問題，隻是到現在，我都不曾想通，為什麼那時候，偏偏是慕白。”
    “很多人會問，北極的企鵝冷不冷，但是企鵝和企鵝，北極熊之間，不會這樣問。”
    兩人都是沉默，靜靜地吸著煙。
    “也許，我真的不會懂。”酒吧裏有人喚雪季，她吸了最後一口煙，提醒我的煙燙手了，見我連忙丟掉，笑了笑，微微地低下腦袋。
    為什麼偏偏是慕白，我看著那水麵，似乎呈現出許良生曾經說的場景，陌生的城市，漲潮的海邊，彎彎曲曲的小路，昏昏暗暗的路燈，孤獨無助的少年，抬眼，便看到了另一個少年，清瘦溫和，俊氣清雅。
    那時候的他，那樣孤獨，似乎隨處可以停留，又似乎隨處可以出發，隨時可以活著，又似乎隨時可以死去。
    偏偏，那時候，出現了慕白。
    天時，地利，人和。
    僅此而已。
    就像，曾經的我，遇到的周雅人。
    所以，這樣子的我們，我看著水麵，又是一片漆黑，倒印著與之無關的昏黃路燈，看不到真正的未來。
    其實，許良生，我真的還是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