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不語(二) 第一百零五記中秋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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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煙一壺酒
“唉,”周子瀟經常聽到爺爺這樣歎氣,“妮兒呀,你是不知道。”
她低頭看見小狗的眼睛有點不一樣,就問:“爺,這小狗的眼——”
“瞎了,害眼害的。”
“害眼?”
“嗯,起初眼上隻有芝麻糊……”
她看著那條狗,忽然,有點厭棄,爺爺好不容易養條狗,沒想到瞎了一隻眼,還沒等她說“還不如扔了呢”的時候,爺爺就把她噎了回來,“養條狗也還知道看家哩。”她就沒敢說,她明白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光看吃不動,怎麼辦?”看樣子爺爺非常想吃月餅,“看看那個怎麼樣?”他就抑起手,往抽屜裏摸索起來。
她接過,看起來和前一個差不多,她心想拆開又不吃,別不是和之前那兩個一樣吃不動,隨口說:“和桌子上的一樣,硬的,估計您呀也吃不動。”意思是別拆了,還不夠浪費的呢。爺爺好像不死心,硬是要她拆了,想爺爺怪可憐的,拆就拆吧。結果是大出她的意料,外表一樣的,內容卻不一樣,爺爺那兩三顆牙總算是咬動了,咬著還不忘說一句:“光說是不行的。”意思好像在嘲笑她,可把她當時悔的,一句回話也找不出,隻得幹巴巴地說:“那就留著吃吧。”
“留著。唉,孩子就不知道我怎麼過類……前幾天不是停電了嗎?”
“嗯。”她曉得爺爺又要講故事了,是以前的故事,每次她都得聽,好讓寂寞的爺爺寬慰一些。
“這沒電,我就給你嬸(子瀟媽媽,不曉得爺爺是從舊社會帶的舊習俗吧,在他口裏,讓子瀟稱她爸為叔,稱她媽媽為嬸,她爸就是這樣稱呼她爺爺的)要錢買蠟,唉,要了半天都沒給。”說著,從衣服口袋裏摸出一根煙來,放下月餅,點上煙。她仍用楟子艱難地拔弄著魚翅,看著那隻瞎了眼的小狗也啃咬著月餅,一麵還不忘豎著耳朵聽。
等到他吸了一口,慢慢地吐了口煙氣才悠悠地說:“唉,妮兒呀,我就在那風裏!(那天風很大,所以才停的電,在學校裏,那一天她還差點凍死了呢!)站著啊,凍哩打哆嗦,好一會兒還沒要過來(錢)。好不容易要了一塊錢買了倆根蠟吧,第二天又是集,你嬸和麵,不是沒電嗎?”
“嗯。”她點點頭,一根魚刺卡住,她忙用手扣喉嚨,才弄好。
“你嬸和麵趕集,沒電又跑到我這要走,唉……”爺爺揚揚煙頭,“就這,一天夠我吃類了,一天就那買類饃三個,還不夠買煙類。”
停一會兒,她說:“爺,那您可以少抽一點兒。”
“沒事光想抽,幹完活兒,有啥事嘞,蹲那就抽起來了。”
她又沒想好說什麼,心裏在想,以前菜園子裏有菜的時候,爺爺趕集賣菜還可以換倆錢買煙,不必和媽媽要。而現在菜園裏的菜都下去了,爺爺也老了,張口跟她媽媽要錢,覺得是累贅嗎?有時她也是這樣的感覺。
可畢竟爺爺老了,他頭發很短,貼近頭皮,白發不顯,而臉上的白胡子卻可以證明,況且也沒精神了。因為天涼了,風時常刮起,爺爺就套上了棉衣,老人小孩亂搭衣。
現在是晚上,爺爺免不了想喝點酒,又怕她媽媽說,就在菜園子裏沒回家。嗯,生活就是在小事中體現,她想等她掙了錢,一定好好孝敬爺爺,孝敬父母,不能落人家口舌。
爺爺常說:“做人要憑良心。”這良心二字,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正因為這要憑良心,才會落到這個局麵,孤獨,寂寞,瓦爾登湖的寂寞也不過如此,山裏的風也不及這平原裏田野上孤苦的寂寞。
一支煙在歎息中吸完了,爺爺緊皺的眉頭還沒有舒展,“不知我還能不能活到你疼我的時候了。”
“肯定能。”她毫不猶豫地回答,她心裏也是這麼想的。爺爺雖然體弱了,幹起活來她們在家時都不讓,一桶水還和她與妹妹爭著提呢。在同輩同齡人中,爺爺的身體還是很好的,能四處走動,說說笑笑,就連下方,氣兒大爺和另一個什麼大爺,還不如爺爺一個人下的呢,棋藝高超。
她把一半饃也艱難地吃完了,算是撐著了,才說:“爺,您也吃點吧……”本來她還想說菜都涼了,還是算了。
小狗不知什麼時候跑出去了,大概是找水喝去了吧。這小狗怪不得害病,給它倒的水都不喝,喝外麵的髒水,不得病才怪,又不禁可憐起它來。
爺爺才準備動筷子,吃點魚肉喝點酒,說起他的牙來,“吃飯都艮(硬)得慌,哪差吃月餅?”
“那可以去鑲牙。”
“得五六百呢。”
“人不同,要價也不同,就您這個年紀,怎麼也得——”集會上的攤子,老年人鑲牙更便宜些,一二百就行了。
“五六百。”
“是的。”她看著爺爺嘴裏慢慢地嚼著,胡子抖抖地動,仿佛也和飯菜叫上了勁兒,那您的就不值那麼多了,要那麼多肯定是騙人的。她本想說這句話裏,又怕傷他的自尊心,就咽了下去。
“酒是涼的嗎?”
“熱的,你來之前讓氣兒在他那熱了。”
“現在也涼了吧。”
“有點涼了,還可以喝。”說著又拿起酒壺倒了一點,呡一口吃點菜,“茶呢!”
“茶?”是了,沒有煮湯,就要喝茶了。
“嗯,茶。”
“我忘了倒了。”
“那給我找點吧。”說著端起那口桌子上的碗遞給她,她想得刷一下,那碗髒髒的,有一層油漬帶著灰。
這時弟弟抱個被子來了,放在爺爺的床上,她把碗送給他道:“給咱爺倒一碗茶。”
“你去,我不去。”沒法,上氣兒大爺家去吧,當時把她急得連叫大爺叫什麼都不知道了。她倒是腳步走了兩步退了三步,等她走出門,正想著如何叫開門要茶時,又往屋裏瞥了一眼,還沒反應過來,弟弟走了過來,“拿來,我去。”還算她弟實相,知道姐姐社恐。
出了菜園子,過了鄉村路,第一家門口,她提起聲音喊:“大爺,大爺,倒點茶。”
弟弟跟著連著叫兩聲,聲音已不像小時那幼嫩細膩的聲音了,已儼然成了個男子漢,卻沒有一點男子漢應有的作為,因此全家人都沒辦法。此時也沒什麼好感,平常,家裏人都不拿正眼瞧弟弟,忽然覺得弟弟也可憐起來,他也隻是一個什麼也不懂的小孩子而已,雖說在古代這樣的年紀說不定就成家了。
叫了兩聲沒人應聲,倒是燈開了,說是沒有茶,弟弟就把碗給她說:“回家去倒。”
她不禁想,唉,又得跑一趟。飛速回家,爸媽正在看電視,她拿著爺爺吃不動的月餅放冰箱上,要找茶時,二嫂遞過來一掛葡萄,又說:“找茶哩是吧?”
“嗯。”
“桌子上有,在剛燒的壺裏。”說著住外走去,傑寶也跟去,還不住地喊“媽媽——”小孩子的聲音。
“幹什麼噢,咋去時不端茶咧。”媽媽責怪她道。
“我拿不下了,左手月餅,右手魚碗,忘了倒茶了。”
“噢,那還不趕緊去倒耶。”她媽媽催促她,她忙得把葡萄放在電視前,吃撐了也要嚐一口月餅,吃一顆葡萄,往堂屋一進,刷碗倒了一碗茶。
剛要走時,見電視還開著,她已經一個月沒看電視了,停了一分鍾,想著要送茶,還是走了。二嫂真會浪費電,進屋了還不關電視,當然電視就由她關了,轉身往菜園子裏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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