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8章：情付東流空一場
    顧老生站在回廊上目送唐澤離開，藏花斜斜地依在顧老生的門前，臉上的表情跟顧老生差不多，迷茫，痛苦，掙紮，眼中的光也暗了下去。
    從昨夜唐澤出現的那一刹那，他們世界裏的那點兒微薄的光芒，就已經失去了。
    “顧先生，你打算怎麼辦？”藏花問。
    顧老生轉回到桌子後，繼續拿出賬本，勾勾畫畫，仔細地標出每一個數字，仔細地算。
    藏花回頭看了一眼，然後幫顧老生把門關上，便離開了。
    史空的房門沒有關，史空也還坐在地上，他知道自己該做一個決定了。回風樓是給江湖中有難的人避難的，給無家可歸的人作家的。但現在，回風樓卷入了朝廷，卷入了江湖，這個地方再也不是江湖之外，朝廷之外了，他夾在江湖和朝廷的中間，也夾在朝廷和反黨中間，他必須要做一個選擇。
    藏花去廚房做了些點心，然後又取了一壺女兒紅，送到史空房裏。
    史空讓他把點心送到自己身邊來，別擱在桌子上。
    藏花端著盤子，拿了兩個酒杯，也到史空旁邊坐下，背靠著床，兩人各自先喝了一杯。史空道，“你們要去哪裏，就去吧，錢庫裏有多少錢，你們心裏都有數，不用我多說。”
    “你呢？”藏花問。
    “我想進宮了。”史空道，隻見他眉目淡然，麵無表情，沒有任何情緒，他就那麼靜靜地倚著床，手裏拿著酒杯，酒杯裏裝著酒，酒香飄散，他卻聞不到酒香，靜默了會兒，他把酒杯放下，又拿起一塊點心，隔了會兒，他又把點心放下。
    藏花看著他，一直看著他，不言不語，臉色很暗，他想笑，卻是怎麼也笑不出，他想要生氣，想要生怒，可他也做不到。
    史空說，“說不出來的感覺，身不由己，我去找過林湘了，可我找不到林湘。”
    藏花道，“我們可以兩邊都不插手，我們也可以暫時離開上華，為什麼，為什麼就一定要選擇他呢？他是帝王，我想過，如果他真的能夠給你一席之位不讓你受委屈，我便是親自送你入宮，我也願意，可叫你入宮，你又怎麼可能會不受委屈。”
    史空讓藏花喂了自己一杯酒，然後便熏熏然地閉上了眼睛，渾身乏力，靈魂正與身體做抗爭。
    在看到唐澤帶傷歸來的那一刻，史空心裏所想的，是李鈺，是朝廷，他擔心李鈺，時間越是久，他越是放心不下。
    “其實，我也幫不了他什麼。”史空道，“畢竟江山為重，如果這個時候他還在回風樓和朝廷之間來回的跑，他一定會輸。”
    “他即便是輸了，也不能怪你，隻能怪他自己，這一點，你難道不明白？”藏花終於還是壓不住心中怒氣，吼了出來。
    史空抬手指了指門，他這是讓藏花出去。李鈺來回風樓，才短短幾個月，就把回風樓鬧得天翻地覆，就把這個江湖浪子們的家，把那些流落街頭之人的家，弄得分崩離析。
    史空沒有和任何人道別，他什麼都沒有收拾，打燃了火折子，將回風樓內的所有玉蘭花燈都給燒了，一盞都不留。
    燒完了花燈，他便在廚房放了一把火，然後，整個回風樓都燃起來了。
    回風樓內的人，全都撤了，帶著錢，帶著重要的行李，撤了。
    史空獨自站在回風樓的後門，看著他的心血，化作灰塵，一切都在變成黑色，隨風散去。
    “公子，隻要你一句話，我們還聽你的。”一個護衛走過來說。
    史空對他點點頭，“你們路上若是碰到了莫擎和常白，告訴他們，進城後找唐澤，我會出來和他們見一麵。”
    “好。”
    那人應了一聲，然後便把史空的話傳達了出去。
    史空隻身一人，站在上華的宮牆之外，等皇帝來見他。
    但他等了很久，進去傳話的人也去了很久，都沒有回來。一直到太陽都落下了，那個傳話的人還是沒來。
    夜燈都點燃了，那個人還是沒有出來。史空依然在宮牆外，等著，等著……
    他什麼都沒有等來。
    皇帝沒來，皇後也沒來。他想要進宮，見李鈺一麵，想在這個時候，守在李鈺身旁，可他終究什麼都沒有等來。
    夜，漸漸地深了。唐澤從宮中走來，手往與皇宮相反的方向指去，“陛下正與貴妃在一起，不能見你了，你先回去吧。”
    史空皺了一下眼睛，那雙秋水般的眸上浮起複雜的神色，變幻多端，仿佛他此刻的內心變化。
    唐澤道，“江山有難，陛下還沒有皇子，皇後的權勢太大，最近皇後又經常去回風樓，陛下不放心她，所以選擇了貴妃。”
    史空深深地吸了口氣，強製壓住內心的動蕩，以及那股欲要從心底迸發出來的火焰，他點點頭，便轉身而去，不見半點猶豫，他走路之時，腰背挺得筆直，步伐輕盈，落地無聲，行動之間，風流瀟灑，謫仙之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