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桓把我送進醫院之後第一次來看我是住院的第四天傍晚，運動會結束後，我在屋子裏自娛自樂地削著水果，門被推開了，我以為是護士，抬頭卻看見了他，滿臉疲倦，眼睛卻極其明亮。
    他看我很驚訝的表情笑笑：“我來看你很奇怪嗎？”
    我不知道說些什麼好，他已經自覺地到我身邊坐下，“傷好些了嗎？”
    “好多了，還有那天我忘了和你說謝謝！”
    他沒有回話，微笑著看著我，眼睛裏帶著憂傷。他在我這兒坐了一會才走，之後的每一天他都會抽出時間來看我，來了也沒有什麼話要說，多數時候我們隻是尷尬地沉默著，有時天氣好，他會推著我出去走走。
    最讓我慶幸的是他和高興一次也沒有碰上，高興這回似乎也是認真的，每天早上都會帶著一束玫瑰出現在我病房裏，即使是在追求中也依然不改本色偶爾毒舌我一兩句。不過就是這樣，他眉眼上洋溢的溫柔還是讓我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聽護士閑聊好像說得是301的病人病情時好時壞，我想付群是住301的，我不知道她們說的是不是付群，因為林子一直沒有來看我，我也沒有勇氣一個人去看望她，不過我大概是見過付群的，每天劉桓推著我到醫院的院子裏散心時，我有幾次在不遠的地方抓住一道來不及收回的目光，那是付群，我不知道劉桓有沒有發現，我每天依舊讓他推我去原地方散步。
    林子說：“你不喜歡劉桓，總要給別人一個機會。”
    姐姐對我說如果有一點可能我都不願意放開他，可是沒有人給我機會。
    到底什麼是愛人的機會，這樣的東西真的是別人給予的嗎？這樣卑微，這樣委曲求全，這樣千辛萬苦，不過隻是為了多看那人一眼。
    對他的愛已經卑微到隻一眼就讓人牽腸掛肚，隻一眼就心滿意足。
    運動會結束後最後的善後工作也結束了，原本一身輕鬆的劉桓卻有些心不在焉，他推著我從花園回來，路過急救室的前方走廊時，我聽見一個女人哀求的聲音：“醫生，請你無論如何也要救救我女兒，我隻有這樣一個女兒，她還這樣年輕，這樣年輕。”
    旁邊的中年男人拉起幾乎要癱在地上的女人，也是一臉的淚。我的目光死死地盯著他們，不知道為什麼劉桓也停了下來，我們倆人就沉默地站在走廊的這頭看著他們站在急救室的外麵抱頭痛哭。
    那個哭成淚人的女人我認識，她是付群的母親。
    她出現在我病房的時候，已經不是那副淒涼可憐的模樣，眼睛依然是紅的，估計昨天又流了一夜的眼淚，不過頭發與衣裳都是整潔一絲不苟的，她對我笑笑：“不好意思，最近才知道你也在這裏住院，拖到今天才來看你。”
    “沒有關係，我知道付群也是需要照顧的，她的病好些了嗎？”我連忙說道。
    出人意料的，她低著頭沒有說話了，我以為她在傷心，也不知道該怎樣安慰她，沉默了好一會，她突然撲通一聲在我麵前跪下，兩隻手死死拽著我的手臂，淚流滿麵地開口：“思潔，看在付群和你同學一場的份上求你幫幫她，讓劉桓做她的戀人，那孩子活不了多久了，她也隻有這樣一個心願了，求你幫幫她吧！”
    我看著她瘋狂的樣子，張了張嘴，艱難地說道：“阿姨，這件事你應該和劉桓說呀，和我說是沒有用的。”
    “我已經求過那孩子了，他沒有答應我啊！那孩子是喜歡你的，求你勸勸他吧！我知道這件事很委屈你們，但是我沒有辦法，你能理解一個母親看見病重的女兒偷偷地躲在一邊看著你們在一起時候的心情嗎？”
    “思潔，求你可憐可憐我吧！可憐可憐付群吧！她昏迷的時候嘴裏還念叨著那男孩的名字，哪怕就是讓劉桓假裝喜歡她也是好的，讓她高高興興地上路吧！”
    我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僵住了，身體仿佛已經不是自己的，千言萬語想要說出口，卻梗在喉嚨一句也說不出來，隻能一句又一句地聽她在我耳邊哭訴。
    不要說了！我不想聽，我真的很疲倦了，請你不要再開口了好嗎？
    付群，我已經把他讓給你了啊！你還想要怎樣？到底要怎樣，你才能滿意呢？
    可是人都是有感情的啊！難道你以為我不會痛嗎？那是陪著我長大，陪著我微笑悲傷，總是默默無聞地守護我，無怨無悔對我好，卻從來沒有得到回應的男孩！縱然無法回應他的感情，可他依然是我身邊最親近的人。你是要我，親自在他傷痕累累的心上……再捅上一刀嗎？
    我吃力地想扶起付群的母親，可是她似乎打定主意不肯起來，我坐在床上將她頭上的白發看得清清楚楚，那次分別時阿姨還沒有這樣蒼老憔悴，女兒的病使她心力交瘁，讓人難過的是任何的努力都是沒用的，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病魔一點點地將女兒拉入死亡的國度。
    前幾天我聽護士說301的病人又一次進入急救室，正在昏迷中，我忍不住打聽了付群的床位，一個人扶著輪椅偷偷跑到ICU室外，進去之後一間又一間地找起來，終於在最裏麵的房間看見了她，她臉色蒼白如紙，雙眼緊閉，整個人就像一個沒有生氣的木偶一樣躺在床上。
    這樣的她，還在想念著，劉桓嗎？
    我突然無比的厭惡自己起來，明明伸手就可以觸碰到這世間最珍貴的寶貝，可是我卻還在猶豫，還在彷徨，不敢輕易嚐試，不敢伸手去擁抱落寞的他。相較與他人對劉桓的感情，我的感情是多麼的脆弱不堪一試。
    如果我不能愛他，為什麼不讓愛他的人去愛他呢？
    半個月前付群還是我身邊生命鮮活飽滿的女孩，病魔把她折磨得枯瘦憔悴。付群往日的笑靨和她如今蒼白如紙的麵孔不斷在我腦海中重疊交叉，我閉上眼睛，淚水卻像從某個深不可見的窟窿裏溢出沿著臉龐掉落在手背上，涼涼的一片。
    我聽見自己艱難地一字一字開口：“阿姨，起來，我……我，答應你。”
    門外傳來“哐”地一聲響，我順著聲音望去，然後我整個人的血液都被凝住了，劉桓就站在門口，不遠處砸落在地麵上鐵皮圓蓋滴溜溜地在地上轉著圈，食盒裏的東西灑了到處都是，奶香豆腐腦的香氣彌漫在空氣中，那是他繞了半個城市的地方才給我買來的小吃。

    作者閑話：

    啦啦啦啦，保持更新了耶……潛水不留言，不收藏，不推薦的家夥胖10斤……啦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