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世界那麼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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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他戴上耳機,企圖用音樂蓋過爭吵的聲音。
作業本上的字一片模糊,握著的筆始終和紙保持一毫米的距離,不曾改變,仿佛定格。
播放器沒有開,少年就這樣偷偷地聽著外麵的動靜,始終,他沒有辦法放任他們吵架而無動於衷,他怕他們動起手來,怕強壯的父親打傷媽媽,畢竟這段失敗的婚姻是由他造成的。
少年放下了筆,下定決心般起身走到了門口,用力拉開,門撞擊到牆壁發出的巨大聲響嚇到了正在吵架的夫妻倆,他們錯愕的看著站在房門口的少年,他們的乖兒子。他的目的達到了。
“你們離婚吧。”
宋如彥睜開眼,回想著剛剛夢裏的情景,這是他經常做的一個夢,不,可以說,這並不是夢,這是真實的。三年前,它真實存在過,也就是那之後的一天,他的父母正式離婚了。白紙黑字,一式兩份,結束了一段幾十年的婚姻,斬斷了一個癡情女人最後的癡情。
介乎夢境與真實的感覺總是讓宋如彥覺得回到了三年前,麵對感情破裂的父母,一個15歲少年心中的焦急與悲傷,憤懣與仇恨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為什麼總是做這個夢,上天難道想讓他看看真實的自己,內心深處的自己在麵對當年那件事會做出怎樣的抉擇,畢竟夢裏的自己不是他能夠掌控的。可是可能要讓老天失望了,夢裏的他依舊做了和當年一樣的事。他要保護他的媽媽,繼續處在這段感情裏,她隻會精神崩潰,他不允許她的身和心再遭受任何打擊。
宋如彥迅速地起了床,梳洗完畢之後,摸上幾塊零錢背上書包便上學去了,整個屋子裏除了他沒有任何人的氣息,嗬,不用說,他又去那個女人那裏了。
被那個夢影響了心情,沒有像往常一樣去阿姨的早餐館子裏吃碗麵條或是餛飩,在路邊買了個燒餅草草填了下肚子。到學校的時候還很早,班裏也沒有人,拿出語文課本來背誦接下去要學的文言文,早晨是記憶力最好的時候。和大多數男生不一樣,現在正在讀高二的宋如彥選擇了學文,不是說他的理科不好,隻是興趣所至,對文科沒興趣,對理科更沒興趣。
“喂,宋如彥,是吧?”是一個高大俊朗的男生,倚在門口,若不是那一身校服,說是模特也不過分。
“恩,我是。”宋如彥放下課本,望向門口,看清楚那人的臉時,怔了怔,這不是米征麼。
“出來一下,有事找你。”說完不待宋如彥回答,便轉身走了。習慣性的霸道與高傲。
宋如彥隻得跟了上去,一邊還在心裏翻天覆地地想自己有沒有犯什麼錯誤,米征是學生會會長。
直到他看到了前麵那條幽靜的小巷,他才意識到有點不對勁,這條小巷盡管他沒有進過,但早有耳聞,不知從何時起,這條小巷成了新世紀高中某些問題學生處理“社會問題”的地方,隻要不鬧的太大,學校便不會管。其實學校的意思是,你們要罵要打都在這偷偷地幹,不要在公眾場合,我們退一步給你們一塊地方“玩”,你們最好也收斂收斂。
不管學校這麼做是對是錯,反正是沒出過什麼大事情。
宋如彥再不敢前進了,遲疑地說,“那個…有什麼事嗎?”
前麵高大的身影停了下來,背對著他幾秒,接著迅速轉過身來一腳踹在他的肚子上,宋如彥被踢倒在地,驚愕地瞪大眼睛望著米征,看著他一步一步走過來,他突然有了一種錯覺,眼前人,不,是修羅,將會殺了他。他趕緊忍著肚子的劇痛以及眼前的昏暗爬了起來,他轉身想逃,但米征並沒有給他這個機會,一把抓過他的校服輕而易舉地把他甩到了牆上,宋如彥的頭重重地磕了一下,眼眶內迅速彙聚了眼淚,似乎下一秒就會落下來,他並不想哭,是疼的。他的身子順著牆滑下,突如其來的變故,甚至他還沒來得及為自己辯解一句,他便被打了。身上的劇痛使他縮成一團,想叫出聲卻沒膽,隻能緊緊地咬住自己的下嘴唇,嚐到了血的味道。
他不敢抬頭,卻有一雙手一把揪住了他的頭發,把他的頭拎了起來,迫使宋如彥看著他。
“聽說,王敏之喜歡你是嗎?”陰沉的魔鬼的聲音。
宋如彥聞言驚訝地說:“怎麼可能?!”他總算知道了,米征最近在和他們班的王敏之交往,卻不知道從哪聽來了這些胡話。可就算是這樣,就算王敏之喜歡他,他又沒給他戴綠帽子,來打他算是個什麼事?
“嗬嗬,她親口跟我說的,還想狡辯嗎?”
“可我又不喜歡她。”
“這就對了,我這次就是想告訴你,端正你自己的態度,掂掂自己有幾斤幾兩,不要肖想那些不屬於你的,而且……你是,同性戀,不是嗎?”最後一句話是貼著宋如彥的耳朵說的。
一直埋藏在心底不敢見光的秘密就這麼被別人說了出來,宋如彥腦子轟的一聲炸開了,不知哪來的勇氣他掙紮著想站起來打他一拳,但終究,他們倆力量上的差距哪裏隻是胳膊和大腿,他隻能被米征揪著胸前的校服抵在牆上,怒目以視。
“別白費力氣了。乖乖聽著,我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惡心的同性戀,以後你最好識相一點,看見我就繞道走,還有!千萬別讓我看見你和王敏之說一句話,離她遠點,懂?”
宋如彥沒有說話,隻是一直狠狠地盯著他。
米征嗬嗬地笑了一聲,放開了抓著他校服的手,站起身來在校褲上抹了抹,似乎沾上了什麼髒東西。然後居高臨下地看了他一眼,就頭也不回的走掉了。在他那種眼神之下,宋如彥覺得自己如同螻蟻一般可悲。
直到再也看不到那惡魔的身影,宋如彥才終於哭出了聲來,一拳頭錘在了牆上,臉貼著牆哭了很久。
之後他沒有回教室,先去了醫務室上了點藥,本來打算就這麼在醫務室躺上一天的,但實在受不了醫務室老師那種看問題學生的眼神,躺了一會,緩過神來就回到教室上課去了。書包在教室卻無故曠了幾節課的他無疑成了班上的焦點,淩亂的校服與頭發又無疑在告訴同學們:他被打了。
看著一堆既八卦又遲疑著不敢問的同學,宋如彥攥緊了自己的手,迫使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書本上。
“宋如彥。”聽到這聲音,宋如彥渾身一震,是王敏之。
“對不起,我隻是跟米征開了個玩笑,沒想到他會去打你,你沒事吧。”她“關切”的聲音不大,卻能讓一直把注意力放在宋如彥身上的那些同學都聽見。
宋如彥想起米征的那句警告,隻是低著頭看著書本不回答。
“他一定跟你說不要跟我說話了吧,沒事的,我隻是想問問你有沒有事,你隻需要點頭或者搖頭就行了,不然我會良心不安的。”那矯揉造作的聲音讓宋如彥一陣惡心,她這麼說不就是在跟同學們說:“看,他膽子這麼小,被米征一嚇連話都不敢說了。”嗬嗬。
他依舊無動於衷。王敏之看自己快沒台階下了,便說:“那好吧,你不想回答也沒關係,看你能來上課應該是沒關係吧,保重。”
他終究還是沒堅持住,疾步走到辦公室找班主任請假,班主任在詢問原因過後又煩了一通,便是看你本來是個挺好的學生,怎麼現在也跟那些人混到一起去了雲雲。宋如彥隻是心想,我說學生會會長米征才是最嚴重的問題學生你信嗎?
一拿到請假條他就趕緊回教室往書包裏裝了幾本書背了走了,他一秒也不想再待在這個罪惡的學校裏了。
渾渾噩噩地回到家,把書包往書桌上一扔,他便撲到床上用被子蒙住了頭,隻傳出些嗚嗚咽咽的聲音。他多麼想堅強,但這個世界總是在挑戰他堅強的底線,而他就是那個麼的懦弱,守不住這個底線。世界這麼大,好像沒有他的一塊容身之地,他就像過街老鼠一般從這逃竄到那,又從那逃竄到這。
手機響了,是他為媽媽專門設置的鈴聲,他立刻意識到,肯定是班主任打電話給她了,他在班主任那裏留的是媽媽的電話。
宋如彥趕緊擦幹眼淚,收斂情緒,長呼一口氣後才按了接聽鍵。
“喂,媽。”
“小彥啊,你班主任說你請假了,沒事吧。”看來班主任沒告訴她原因。
“哦,沒事,隻是肚子疼,可能是昨天晚上喝了一杯冷水的緣故吧。”
“哎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啊,媽媽不是從小就叮囑你你胃不好不能吃冷的嗎,現在媽媽不在你身邊要自己照顧好自己知不知道,還有現在雖然五月份了可是天氣可能還是會冷一兩天,出門不要忘了帶條外套啊,記住了。”
聽著媽媽習慣的嘮叨,宋如彥哽咽了,鼻根的酸楚讓他忍不住流下眼淚來,這世上,我還有媽媽。
“知道了知道了,你別擔心了。”他盡量不讓自己的話顫抖。
“那就好,那媽媽就掛了啊,還在上班呢,拜拜。”
“拜拜。”
他緩緩的放下電話,坐著思考了一會兒,就又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