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皇後時光 第十三章.鬱悶的深宮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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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繡不好過,婉容也好不到哪去。每當夜晚降臨,婉容總是百無聊賴,時常悶坐椅上默默地伴守孤燈,時或起身而立,麵對著窗外發出苦鬱的歎息。晚上,她吃過飯就再也無事可做了,總想找點兒事。這樣,她又添了個多餘的毛病,臨睡梳頭時拆掉“一把抓”,再將所有頭發編成辮子,第二天一早仍梳回原樣,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如此。
婉容的病,也是宮內一“奇”。每隔些日子,她就要莫名奇妙地病上一場。
“怎麼啦?”溥儀過來一看,婉容斜歪在炕上,就知她舊病重犯了。
“今兒個,我又有點兒不合適。”連說話,婉容都顯得軟弱無力。
“趕快傳大夫,叫佟成海來!”每次,溥儀都像著了火似的坐立不安。
時常,都是孫耀庭去請大夫。佟大夫父子兩代都是宮內的著名禦醫,其父佟文斌是太醫院的“正堂”,宮內凡屬疑難病症,無不請其診治。除他之外,太醫院還有一位“副堂”,叫趙文魁,是他的得力助手。佟大夫素以外號“石膏佟”著稱。
聽著都神了!一位太監得了病,專意找到他,他一下子竟給開了二兩石膏入藥,多大的劑量呀!那個太監不敢吃。“這叫對症下藥,您放心,我這味藥是去火的,凡是熱病都能治。吃去吧……”沒想到,吃完藥,立時奏效,病居然痊愈了。
他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行話,倒像是開玩笑:“窮的吃石膏,富的開羚羊。”
與其父膽大、藥劑量也大的醫風恰恰相反,佟成海膽小,開的藥劑量也小,每次他看完病,溥儀總是照藥方再加添一倍的藥量。對這樣謹小慎微的大夫,溥儀頗為信任,後來一直帶他到了滿洲國仍任內廷“禦醫”。最讓溥儀放心的是,他為人老實,尤以看婦科病最為拿手,為妃嬪看病,他是不可多得的一把好手。
每次,婉容得了病,若佟大夫在太醫院值班聞說,會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如果不當班,溥儀就給他家裏打去電話。很快,佟大夫總是穿戴得衣冠楚楚,目不斜視地走進婉容的寢室。
這次見到婉容,佟大夫先請了一個安,然後,向前跪走幾步,“奴才為主子號脈。”
然後,他將婉容伸出的手放在茶幾的“脈枕”上號脈。整個過程中,婉容始終臉背著他,當他為她診一隻手的脈時,婉容就臉側向另一邊,當她伸出另一隻手時,佟大夫又跪行過來為她診脈,於是她的臉又側向了另一邊。
這時,孫耀庭與回事始終在一旁監督侍立。當兩隻手都號完脈,佟大夫一退身,跪著稟告道:“奴才給主子號脈,左寸官有些滑,右脈玄……”
“下去吧,”待佟大夫說完,溥儀一揮手,將他打發下去擬醫案。之後,他很快就呈上一份黃紙單子,上麵寫明病源,藥方,連同多少銀兩的價格。溥儀看過後,再讓他拿去藥房取藥。有時,溥儀先讓太醫院的大夫擬一道藥方,然後征求其他大夫的意見,多少改動幾味後,再去取藥。
煎藥時,可就複雜了。太監首領、大師父、孫耀庭等人都得在場監視,煎完藥,要用專門的一種紗篩將中草藥濾淨,再由孫耀庭和回事先分別嚐一下藥,稍候一會兒,看沒什麼事兒,溥儀就走了。
之前,他要親自瞧著太監用一個專門的匣子將藥盛好,放進去,還必須用專門的鎖鎖上。臨睡前,婉容才能服藥。這時,孫耀庭要跪地稟報:
“主子,進藥吧。”
“唉,這藥太苦啦。”她還沒嚐,就知道佟大夫的藥苦。
這當兒,小太監早已經把湯藥熱好了,回事要低頭為她端上,按照宮內傳下來的規矩,得讓她親眼看著開鎖,再拿出匣子內煎好的不涼不熱的中藥。服完藥,宮女為她端上漱口水,漱過之後,她輕輕一擺手,太監、宮女才能離開,她遂安然入睡。
“入則為相,出則為醫。”瞧著太醫那份受寵的勁兒,孫耀庭眼紅了。他幻想有朝一日能當上醫術高超的太醫,遂萌發了自學中醫的念頭,千方百計找來了一本《藥性賦》,沒黑夜沒白日地背起了這部枯燥的醫書。“水滴石穿”,著實不容易喲!他的確覺得十分吃力,但仍硬著頭皮背讀著。
直到有一天,他終於一字不差地將《藥性賦》全部默背了下來,自言自語地說:“我可實現這個目的了!”實際,這個目標的實現渺無蹤影。他投醫無門,隻得幹瞪兩眼,將此願望深深地埋在了心底。
“來人哪!”一聽婉容傳叫,孫耀庭趕忙跑到了她跟前。
“壽兒,賞你這糖吃。”婉容遞給了他幾塊從洋行買來的糖。
“你該班啦?”看上去,婉容心情還不賴。
“奴才是……”
“趙興振呢,他哪兒去了?”
“他沒在。”
“拿去,”婉容抓起一把糖,“倆人分點兒吃。”
孫耀庭一數,夠一人分六塊糖。他靈機一動,想多吃兩塊,於是隻分給了趙興振四塊糖,滿以為婉容不會過問這麼細。
沒想到,第二天一早,一見麵婉容就問趙興振:“你吃了幾塊糖?”
“四塊呀?”他被問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叫春壽來!”
他一聽婉容傳喚,就明白怎麼回事了。“主子,找奴才有嘛事?”
“你昨兒個,給了趙興振幾塊糖?”婉容佯裝生了氣。
“我,我……”孫耀庭被問得說不出話,一個勁兒地認錯。
婉容見他張口結舌的樣子,反倒高興了。“唉,你這孩子呀,嘴真饞!怎麼說你好?”
”主子,您想,奴才給他跑道兒,為他送去,路上還不吃幾塊?”
“瞅你這花言巧語,算了吧。”她又掏出了一匣子洋糖,朝地下一撒,“賞你們糖吃!把別的人也叫來……”
婉容對底下人挺隨便,從不擺什麼架子。而平時,文繡從不到婉容這邊來,逢年過節才按照規矩到婉容這兒來走走形式。見了麵,她要向婉容請安,也隻是滿族女人平時請的“蹲安”,並沒有那種“大禮”。其實,她倆是相互行禮,還得用手扶一下膝蓋,隻是婉容行禮淺些,文繡相對深些,一聲相互道好,也就了事兒了。
對待文繡,溥儀起先也算不錯,她進了宮,溥儀親自將伺候自己的得力太監劉興橋遣去,服侍她的生活。而劉太監在府內的名字“德壽”,還是溥儀的父親給起的。不言而喻,他是伺候溥儀父子兩輩、又是溥儀從北府帶進宮的貼身太監,可見溥儀對她不薄。
另外伺候她的太監,一個是張文洋,一個是李太監,都是宮裏有經驗的過來人。她走到哪兒,這三個太監就跟到哪兒,稱得上是俯首帖耳的隨從。
一次,文繡到儲秀宮婉容的住處,事先也沒打個招呼,帶著劉興橋等人就進了宮。
“喲,您來了?”孫耀庭見了劉興橋,一打千兒。
“這不,淑妃也來啦。”劉興橋一指屋裏。
“我得喝點兒水。”正說著,文繡出來了。
“奴才給您沏茶去,您稍候我就來。”
“別價,”文繡一揚手,“你們這兒有小桶兒嗎?”
“有,有……”孫耀庭鬧不清她要幹什麼,連聲地答應著。
“那給我打點兒"井不涼"來!”文繡一口道地的京腔。
他明白了,淑妃要喝井裏現打上來的涼水。他忙顛顛兒找來了個幹淨的小水桶,從院中的深井裏打出了多半桶涼水。
“倒嘍!”文繡站在井邊盯著打上的涼水,見孫耀庭倒掉桶裏的水後,又麻利地吩咐:“得,再打一桶涼水上來。”
這一桶涼水打上來後,他給她拿來一個茶碗,慢慢斟滿。文繡接過,一飲而盡。“走吧,”話音未落,她走了。
他耽心淑妃弄不好會肚子痛,過後,還特意問劉興橋。“上次,淑妃喝了我打的"井不涼",礙事不?”
“咳,沒事兒。她身子骨兒挺不錯,一年到頭不鬧病。淑妃嗬,就是這脾氣。”劉太監無可奈何地說。
“淑妃和咱萬歲爺,看著咋不那麼近乎呀?”孫耀庭湊上前,與劉太監叨嘮起了悄悄話。
“嘿,甭提了,樂子大啦。”劉興橋一撇嘴。
“咋的?您給說說嘛……”
“說起來,她和萬歲爺那叫別扭喲,在北府裏我可沒見過這樣兒的。就說萬歲爺去她那兒吧,我們傳報了,她也不出來迎駕。有時候,萬歲爺與她開玩笑,到了她的窗根底下敲窗戶,她連頭都不抬,隻當沒聽見。嘿,直到萬歲爺進了屋,她那兒才肯起身。萬歲爺走的時候,她要是正寫著字,也不馬上站起來。這,哪兒像個妃嬪啊?”
“按說,他倆都是看過帖子的,不應該相克呀。”
“單論屬相來說,他們也沒事啊!”
“哎,誰也難說清這碼事兒。”他幽默地吐了一下舌頭。
“瞧著,她對咱底下人還蠻不錯嘛!”
“就算可以吧。可有一樣,我剛才說的你可甭瞎傳呀。”
“哪兒能呀,您放心。這點兒準頭兒我還有。”
伺候婉容這一辰子,孫耀庭畢竟得了好兒。在永和宮那陣兒,全部俸銀也不過折合一千五百塊大洋,除去花銷,也就能剩下千八百塊。當溥儀裁人後,剩下的太監減了年俸,一年能落下個四五百塊大洋就不錯了。在婉容這兒當差,不說別的進項,單單月曆就是十兩銀子。如果再算上逢年過節、溥儀生日伍的當時一兩銀子折合一塊三毛三現大洋,他的手頭闊綽多了。
見婉容憋在儲秀宮裏,活像坐牢獄。他倒想起了鄉下人的一句話,“皇上、草民,各有所愁。”她的愁,誰也解不了。她成天眼巴巴地盼著有人進宮,陪她玩一會兒。
天從人意。溥儀來了,還讓隨身太監推進了一輛嶄新的德國自行車,鋥光瓦亮,藍光閃閃。“來,讓皇後學學騎自行車。”
在太監的攙扶下,婉容跌跌撞撞地練了幾天,居然勉強能在院子裏轉圈了。她在一群太監的簇擁下,成天價在儲秀宮練開了自行車,溥儀見天來,一天不拉,站在一旁,眼瞧著她練騎車。
在一群太監中,孫耀庭算是年紀最小的一個。騎著騎著,婉容累了,“我不騎了,你們誰上去試試?”
由於溥儀在場,哪個太監也不敢貿然上前。
“連這點兒膽都沒有?”溥儀發了話,卻依舊沒人應聲。他一眼瞧見了孫耀庭:“壽兒,你能騎車嗎?”
“回萬歲爺,我不會騎自行車,一點兒都不會。”他邊擺手邊往後退。
“哎,你試試嘛,騎上去,我給你扶著。”瞅他嚇得不輕,溥儀更來了勁,“哪兒那麼膽小?摔不著你!”
“回萬歲爺,我真的不會……”
“騎著學學就會啦!”溥儀硬拽著他跨上了自行車。“沒事兒喲!”
還沒上車,他就嚇出了一身冷汗,一騎上車,更摸不著東西南北了。溥儀還算說話算話,扶他上了車,幾個太監像起哄似的圍著推著。婉容在一旁捏著一塊手絹,直勁兒抿著嘴樂。
沒騎出幾步,溥儀鬆開了手,孫耀庭像駕了雲,晃晃悠悠地向前衝去。在眾人的一片拍掌叫好聲中,他連人帶車摔倒在地上……
這天,溥儀又來到了儲秀宮,剛邁進門檻,就碰見了孫耀庭。
“奴才,給萬歲爺請安。”
“免了,”溥儀一擺手。“皇後在嗎?”
“在哪,萬歲爺。”
溥儀駐步一留神,見孫耀庭留著寸頭,不像自己那幾個隨侍梳著油亮的分頭,隨口說道:
“壽兒啊,瞅瞅你那腦袋,再瞧瞧人家……”順手一指那幾個跟進來的隨侍。
“回萬歲爺,我一留頭發,腦袋瓜子就刺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