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到到母親的房前，便看到忙亂的身影和聽到那不堪入耳的狠話。
    “滾出去！誰允許你們進來的！滾出去！”
    “哼，你們都看我要死了給我清理送終的吧！我不需要！你們都給我滾出去！”
    “你們一個個沒爹沒娘的，要不是老爺收留你們，還能活到今天？現在倒好，養了一群毒蛇，就等找準時機咬我一口！”
    “滾出去！滾……”
    一旁的翠玉看向大開的門，露出一抹笑“老夫人說得對，她養了一群毒蛇，讓她病得更厲害的毒蛇。”
    我未說話，看了眼烏雲密布裏的道道閃電，朝屋子走去。
    刺鼻苦澀的藥味充斥鼻腔，我接過仆人手裏的藥，走到床邊。看到那瘦地眼睛凸出的人，心裏一陣酸楚。再怎麼說她是我的母親，生我養我的母親，我也不可能鐵石心腸到內心毫無波瀾。
    “母親，喝藥了。”
    她木納地看著我，突然大笑起來，揮手打翻了手裏的藥。
    藥灑了一地，我皺眉不語，聽見她說“你和她們是一樣的！全都是毒蛇！給我喝毒藥，巴不得我早點死！我才不會呢，我才不會如你們的願！等老爺回來，我要叫他把你們通通攆出去！”
    “等他回來……”
    酸楚愈濃，成了憂傷彌漫心頭。眼前的人嘴裏一直念著父親的名字，似乎是瘋人院裏的病人念著印象最深的事。
    我不忍打破她的幻想，但我更不願意讓她活在虛幻中。記憶中的母親絕非是逃避現實的人，就算害怕也會努力前進。
    “母親，父親已經去世多年了……”到底我還是說了出來。
    她停止了喃喃自語，轉過頭眼神空洞地看著某處。半晌，她呆呆地點了點頭“他死了……是啊……還是我親手送他入棺的……”
    天空一聲炸雷響徹雲霄，轟醒了麻木的人，震痛了清醒的人。
    她瞪大眼盯著我，臉上是異常的興奮，讓我扶她到外麵看看。我看到她唇上的緋紅，沒拒絕，扶她一步步走到屋外。
    空中的光忽閃忽閃，每一次出現都伴隨巨大的響聲。空中的閃電銜接上，仿佛要直劈大地。
    她再一次笑了，不過這一次多了得意。
    “是這樣！那日也是這個鬼天氣！是老天在發怒，哈哈哈哈——老天生氣了，所以召來了雷神，那是報複！是我的報複！時間到了，那人活了這麼長，也該陪老爺去了！”
    她推開我，扶著翠玉，如同年過六旬的老人駝背慢吞吞地走進屋。她說著，話中全是喜悅“翠玉你去叫族長來，我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這天氣又要開始了！”
    我注視著她遠去的身影，自嘲般地笑了笑。我應該認清了，十二年的時間她足夠把我這個親生兒子忘卻，她亦能把顧恒當作她的孩子。
    不悲涼那是假的，不妒忌又怎麼可能。可贍養她的不是我，那時的我是吸附器，汲取他們的血汗錢。
    我想問，他們送我出去是否後悔過。但我不敢，怕聽到殘忍的答案。
    “大人，回屋吧。”
    “嗯。”
    我回首望去，門已經被關的嚴實，如同我和她中間隔了層比紙薄但比門堅硬百倍的膜。
    沒走幾步，幾把灰色的傘從我眼前滑過，人是從兩邊走廊中間的窄路走來的，那一般是賞花才經過的地方。
    “小光，那些是什麼人？”
    “二老爺的親信哩。”
    “親信？”我疑惑不解，二叔竟會有隨從。
    “嗯，雖然二老爺成了現在這樣，但村子裏的人很是尊敬他。”
    “那你知道為什麼嗎？”
    他搖搖頭，隨後笑道“大人要是想知道，不如去問南山的張伯，他講故事可好了。”
    我點點頭，餘光瞟了一眼，是朝母親的住處去的，恍惚間，我似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