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太過悶熱，壓得人喘不過氣。呼吸困難的我終是睜開了眼。天將近亮堂，蟲鳴早早地開始了，而我已是汗濕衣襟。
    本想喚人打水，剛張口又趕緊閉上。我吐出一口濁氣，心想才十幾幾日功夫，自己竟差點融入進去了，差點成了等級製度下的人偶。不打算依靠他人，憑借自己的勞力打了幾桶涼水。發燙的皮膚接觸清涼的井水，刺激中帶了點平靜。
    沐浴完我走到了後園，這時天亮了，隻是陽光還不充足，而且被參天的大樹遮了一大半，照過來的寥寥無幾。從後園向遠處望去，一條紅線出現在東方地平線上。
    後園放了把搖椅，旁邊是石桌。我坐到搖椅上前後搖擺，舒適感令我沉醉，加上清晨的涼爽，勾起了被炎魔驅走的睡意。
    我十分瞌困，半合眼，隱隱約約聽到了腳步聲。
    “叮”得一聲，雖聲響極為細微，但我聽見了，稍偏頭，眼睛徐徐睜開，玄色的身影映入眼眸。
    “吵醒你了？”
    我偏回頭，鼻腔裏發出聲輕哼，道“沒有，本來就沒睡著。”
    他做到了離我最近的石凳上，將茶杯推至我手邊。
    “這是你喜歡喝的濃茶，山間泉水泡的。”
    我端起茶抿了一口，苦的厲害，不明白以前自己怎會喜歡這樣苦澀的東西，苦到麻痹了味覺。
    “時間久了，口味也變得差不多了。咖啡，汽水，酸奶這些似乎快要完全代替濃茶了。”
    他久而不語，歎了口氣。我聽見了他深喉的顫動，我知曉他有話對我說，但我未提出，我想聽他說出口。
    “三水……”
    我聽著熟悉的稱呼，心裏一熱。像是回到了兒時，那個與自己童年的人一直稱呼三水，淼，三水。
    “你不該回來。”
    聽罷，睡意全無。我微直起身子，眯眼看向他，嘴裏吐出冰冷的調“你什麼意思。”
    “這些年過的很好不是嗎，回來幹什麼？這地方……”
    我打斷了他的話，冷笑道“這地方無聊至極，我不願回來，但到底是生我養我的地方。何況你沒資格說這話吧，我的竹馬，還是毫無血緣關係的兄弟？”
    他的臉色極為難看，眉頭擠出了淺川字，不過稍縱即逝，道“你非得和我這樣說話？”
    我笑而不語，他似懂了，緊抿唇。
    這時，一人跑了過來，神色慌張。
    “族長！卵山又出現屍體了！”
    屍體？我心下一頓，隱約有了苗頭。再看向他，這次是眉頭緊鎖，可知事情不小。
    他斜了我一眼“你好好待在這裏。”說完匆忙離去。
    我悄悄跟了上去，不管怎樣有人死了，不可能就這麼過去。
    山麓圍了許多人，紛紛議論著。看見顧恒隨即讓出了一道缺口，我知道他很早便發現了我，索性走上前去。
    當我看到屍體時，萬分後悔。屍體的頭和身體分離，血紅的腸子流了一地，下肢的雙腿也被截了去，不遠處還有殘骸。
    我的胃翻江倒海，嘴裏冒出了濃鬱的鹹味，最終忍不住吐了出來。待稍微好受些，我才有力氣看向他。他除了神情凝重，沒有其他症狀，我壯著膽子快速瞟了一眼，那黑白相間的毛發正長在那被撕掉的頭皮上。
    是昨天的那對夫婦，好好的人成了屍體，殘缺不全。
    顧恒走到哭得厲害的人身邊，沉聲道“卵山是猛獸的棲息地，雖物資豐富，但決不能以身冒險。補貼會分發給你，這一次就當買個教訓。”
    他說完，女人哭的更厲害，我震驚地看著他。什麼是買個教訓？！兩條人命就這樣草草結束了？
    我看向其他人，都是點頭表示讚同，突覺得涼意肆起。為什麼這些人都表現的如此淡然……我甚至聽到有人說“作孽，誰讓去卵山的。”
    我覺得荒唐至極，人命還不如一句話，就給打發了。
    回過神，顧恒已經走遠了。我瞥了眼已經泣不成聲的人，連忙跟了上去。我跑到他身前，攔住他。
    “你沒看到嗎，隻是補貼就夠了嗎？那女人失去了雙親，而你卻隻是那兩句話，所有的就平息了。”
    他麵無表情地看著我，冷聲道“那我應帶領村民上山討伐那些怪物？”
    我十分火大，語氣極差“你都聽到了，是又死了，要是不弄清楚，以後還會有人去，有人死掉。比起山上的猛獸，你們更可怕！”
    他的音量提高，隱約有著憤怒“你知道什麼，那猛獸遠比你想的凶狠地多。有人見過，說是一口便是一人，剛才你見的不過是沒成年的。加之我們對那山上的東西了解不多，貿然前去惹怒了它們，遭殃的是村民。”
    我無話可說，深吸一口氣平複那跳的極快的心髒。吐出瞬間，力氣仿佛被抽走，軟弱無力。
    “是我魯莽了。”
    我想反駁他，可惜沒有理由也沒有過多的權利。十幾年足夠讓我重新認識村子裏的一切，想到這，明白了件事，就這件事上，自己是個局外人。
    因為在這些事發生時，承擔一切的是他，逍遙自在的是我。想來想去也沒資格質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