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都低著頭，原力隻能看到太後的紅色裙擺從眼前掃過，他心中對於這個皇上還是很好奇的，畢竟是讓曾經的原力暗許芳心之人，不知道是怎般的相貌。
    “眾卿，起身吧。”太後皇上二人轉屏風入座，給大太監秦悅一個眼神，沉聲道。不得不說這皇上的聲音氣益雄渾，還算動人。
    三公和皇族落座後，原力才抬頭看了上座天子龍顏，這一看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原以為這位帝王狹隘善妒，無容人之心應該長相偏陰柔，卻沒想到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刀刻斧鑿的俊臉，給人的感覺如同他的聲音一樣沉穩大氣，隻是微微上挑的眼角，有一絲陰狠，與永樂王爺的貴氣大相徑庭。
    “冬節壽宴，啟。”接道皇上的目光，秦悅朗聲道。
    隨著壽宴的開始，大臣們從青禾殿的正門魚貫而入，不過有資格坐在大殿的至少是二品以上大員，至於其他受邀京官，則隻能居於殿外。好在青禾殿是專司宴客之所，正麵十八麵金絲楠木的高門，此刻全都打開，內外幾乎連成一體。
    “今日冬至佳節，又適逢母後生辰，正是天佑我大夏，兒臣敬母後，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皇上看眾人坐定，起身舉起金樽，對著身側紅衣美婦躬身一拜。這第一杯酒，向來都是皇上先敬。
    眾臣們見狀，紛紛起身，齊呼道：“太後娘娘，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為首的紅衣美婦卻並未起身，隻是抿嘴笑著，舉起身前的酒盞說道：“皇兒有心了。”太後的聲音已有些滄桑倒與她膚如凝脂的外貌並不違和。二位皇者飲下這一口酒，絲竹管弦一改剛才的白雪陽春，奏起了靡靡之音，歌女舞姬翩然而出，於此大宴正是開始。
    冬節已至，便算是入冬了，天氣有些寒冷，但青禾殿外擺滿了火盆和燭台，不僅明亮而且暖和。殿外雖然無法近觀龍顏，卻少了些拘束，不同於殿內的禮尚往來，這裏顯得更加悠然自得，在眾人一片喜笑顏開，觥籌交錯之際，卻有那麼幾個人麵若寒霜格格不入。一者便是秦羽一家，他們本有官職在身，往年都是隨將軍府一家坐在殿內，今日回家祭奠之後，本以為父母會留他們晚上同往，他們甚至是穿著晚宴的華服去的，連壽禮都備在了車上，卻萬萬沒想到，霍老將軍不留她們就罷了，還主動讓她們離開。就算天大的臉，霍玲玲也待不住，一家人灰頭土臉的回了秦府。在這裏的官員那個心裏不跟明鏡似得，看到常年居於殿內的秦家，今日竟然破天荒的與他們坐在一起，必是惹怒了老將軍。看出他們情緒不高，也沒人願意主動來打擾。
    另一個就是羅氏，他的案子本還未了解，但是今日普天同慶，皇上特下詔於他，準他參加，說是皇恩浩蕩也好，為了維護齊家顏麵也罷，但是齊敘文也不敢揣著雞毛當令箭，明目張膽的將他帶入青禾殿，若他的出現真的同時惹怒了老將軍和太傅，到時候怕是皇上都收不了場。羅氏相比於秦家更可憐，獨自一人在席上喝著悶酒，旁的人則唯恐避之不及。
    酒過三巡，原力掃到離他不遠處，禮部尚書的席位上，隻有原老爺形單影隻，雖然左右逢源，但是卻透著悲涼。原力歎了口氣，倘若今日真出什麼變故，原老爺必定獨自攬下所有的罪責。察覺到原力的目光，原老爺抬起頭，對著原力遙遙舉杯，隨後一飲而下，麵色來看倒是絲毫看不出什麼異樣。原力將口中的清酒吞入喉中，有一絲苦澀。他沒有擁有過父愛，原老爺給他的感覺很奇妙，這是一種十分辯證的感覺，類似於矛盾的統一。上輩子他的雙親在他還未記事時，就在一次空難中殞命，他是爺爺一手帶大，爺爺對於孫子的愛終究與父母不同，如果父母的愛是大公無私，那爺爺的愛更側重於綿延子嗣。
    “原力。”霍子傑的低喃打斷了原力的思緒，回過神來一看，老將軍正整著衣襟，他這才記起，循例此刻應該由三公先進賀禮，群臣隨後。原力趕緊放下手中的酒杯，回身示意元寶將太後壽禮拿出。就在元寶取賀禮的功夫，卻見一人先霍老將軍一步起身，正是右相劉永光。
    右相帶著一幹家眷，跪拜在大殿之上，劉永光喑啞的聲音回蕩在大殿之上，“劉永光攜全家，恭祝太後萬壽無疆！”
    “恭祝太後，萬壽無疆。”身後的子女、夫人們也都跟著行大禮道。
    “好，好。”右相算是太後一脈，此刻太後抬起雙手，喜眉笑眼的示意他們起來，不經意看到劉氏竟然也在隊伍中，倒是一愣，問道：“梅雁今日怎麼不同原尚書一道？”太後與劉氏早就認識，早年她未進宮時與劉氏還有過數麵之緣，自然知道劉氏閨名。
    “回稟太後，今日小女回家祭祖，便順道與老臣一同前往了。”劉永光開口解釋，不枉他煞費苦心的將劉梅雁帶在身側，太後總算是注意到了。
    太後僅點了點頭，像她們這樣出身不凡而且家室顯赫的人，收到幾份請柬倒也正常，隻是平日裏都是隨夫赴宴的多而已。太後也沒多想，開口道：“右相乃是朝廷的股肱之臣，按理說應該是哀家敬你啊。”
    “老臣惶恐！此乃老臣分內之事。”劉永光又是一拜，眼神則瞥了瞥自己的長子劉啟，劉啟心領神會，彎腰拱手呈上一個玉盒交給大太監秦悅。
    眾人的目光此刻無不彙聚在那散發著溫潤光華的玉盒之上，右相既然願當這出頭之人，想必所贈之禮必是不凡。單看這玉盒已經是白玉無瑕，渾然天成，上麵所雕刻的翔鳳也是鬼斧神工，想是出自名家。不過更為出奇的是它的取材隱約像是一整塊羊脂美玉雕，這樣大小成色的玉石，實在世所罕見。真難想象這玉盒之內，是何等瑰寶。
    “哦？這是何物？”太後不同於群臣，奇珍異寶見的多了，這玉雖不錯，但是還沒有到她為之側目的地步。她更感興趣的還是盒內之物。
    “梅雁，去為太後打開。”劉永光笑著吩咐道。
    “是。”劉氏噙首碎步走到秦悅身邊，將玉盒打開。原力從方才他們拿出玉盒時就心道不好，怕是他們已經知道將軍府所贈之物乃是玉器，才處心積慮的趕在將軍府之前獻禮，壽禮還用這般貴重的玉盒呈上。
    這一開盒，連波瀾不驚的太後都嘖嘖稱奇，玉盒內是一隻冰種翡翠鐲，雖然水頭十足，但若僅僅如此，別說還不如那玉盒，比之原力準備的壽禮材質還要略遜幾分。奇就奇在，燭光之下，隨著劉氏轉動鐲子，其中竟然隱約看到一絲絲紅線，仿佛血液般在流動著，而且看得越久，就會發現紅光越盛。就在眾人舌橋不下之時，原力做了一個驚人之舉。
    原力猝然起身，一步上前，在禦前侍衛還未反應過來之時，衝到了劉氏身邊，一把將那翡翠鐲子拍落在地。
    登時整個大殿陷入一片死寂。隻有鐲子的碎片在地上摩擦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劉氏看著地上碎成幾瓣的翡翠，滿臉動心駭目。
    “欺人太甚！”劉永光氣的手都抖了起來，這等翡翠他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乃是相府壓箱底的藏品，若不是今日為了壓將軍府一頭，他絕對不會拿出來。他更沒想到，原力此子竟然這般大膽。
    “放肆！”皇上也是勃然大怒，一拍桌案，禦前侍衛齊齊上前就要拿下原力。
    “皇上，太後，夫人所為必有道理！不妨聽他一言！”將軍府一行哪兒還坐得住，老將軍等人紛紛起身，霍子傑更是急急開口道。
    “先拿下！”皇上怎麼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鐵麵下令，侍衛們正要擒住原力，卻聞太後說道：“慢著，聽他一言。”以此同時，霍子傑握緊的雙手也緩緩的鬆開了。
    “謝太後！”原力躬身一拜，他既然敢這麼做，內心早就有了十足的把握，撣了撣衣袂，將地上翡翠殘片拾起，“皇上，太後，你們有所不知，此石確實算是亙古罕見，寥若晨星。”
    “皇上，此石乃是天降祥瑞啊！”右相一聽到原力都承認這石罕見，戲更足了，看著滿地的碎片，俯下身去哭喊道。
    原力全然不顧劉永光做作的表演，話鋒一轉，橫眉冷目道“但是！此石卻非是祥瑞，而是凶兆！”原力將石頭舉起，“此物乃是鳳血石，乃是鳳凰啼血，瀕死所誕，今日明明是太後生辰，右相竟然送此不祥之物，其心可誅！”話音一落，將手中的石頭甩在了劉永光的身上，確如一道血痕。
    “臣絕無此意！太後明察！”劉永光哪兒還站得住，忙跪倒在地，大喊冤枉，這麼大的帽子扣下來，若是太後真的追究，自己必受牽連，反觀原力言之鑿鑿，甚是煞有其事。
    “起來吧，不知者無罪，哀家相信劉相的初衷是好的。”太後久久無言後，才淡然開口，看來博睿如太後也被原力唬住了，揮了揮手，身邊的婢女將翡翠碎片清理一空，“原氏也是一番忠心，今日大不敬之罪也不予追究了。”第一件賀禮就鬧成這樣，太後心中也有些不痛快，臉上的笑容都少了幾分。
    “謝太後明察。”兩人異口同聲的說道，隨後原力閑庭信步的退回了將軍府的坐席，而劉永光一幹人則是憤憤不平，今日之事真可謂偷雞不成蝕把米，賠了夫人又折兵。原力看著一臉不甘劉氏心中大喜，邀功似得看了看原老爺。原老爺頗為無奈的搖了搖頭，他當然看出來原力此舉是為自己鳴不平，因為誰都知道這樣的伎倆是扳不倒相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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