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次糟糕的麵試實錄
    “來，請進。”那個男人打開了走廊盡頭那件辦公室的門。
    祁時在走過來的路上有看到幾間洽談室，那些應該是一般的麵試會選擇的地方。果然，這份高薪職業的麵試地點，體現了社長辦直招的特殊地位。
    祁時小心翼翼的推開門，他看見這是一件非常寬敞而且偏狹長的辦公室，唯一一張大辦公桌擺放在房間正中間的位置；房間有兩麵牆都是巨大的落地窗，這家報社位於頂樓，從這裏向下俯瞰可以望到很遠。
    祁時光顧著欣賞這氣派的辦公室了，進門的時候竟然沒注意到腳下的門檻，差點被絆個跟頭。
    “小心點。沒事吧？”那個男人趕緊扶了祁時一把，這樣他才沒有在主麵試官麵前行跪拜大禮。
    祁時漲紅了臉，手足無措的整了整衣服，對這主麵試官尷尬的笑了一下。
    “請坐吧。”主麵試官也麵帶微笑，很客氣的請祁時坐下。好像標準的微笑是這家報社的統一名片。
    這個主麵試官並沒有像其他人一樣穿得那麼正式，他穿了一件白色休閑襯衫，外麵套了件淺棕色的毛衫，敞開著沒係扣子；頭發梳成標準的中分，看上去非常斯文，從他微笑時眼角的細微皺紋，可以看出大概四十歲上下。
    “別緊張。”帶他進來的HR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走到桌子對麵，拉出椅子，在主麵試官旁邊坐下。
    “首先，請……”主麵試官開口打算問問題，卻被那位HR攔下了。
    “我來吧。”看得出，這將是一場分工明確的麵試，處處體現著這家名不見經傳的報社的專業度，也意味著這份工作不是那麼容易到手的。
    “您好。”
    “啊，你好。”
    “我是今天的麵試助理，穀未明。這位是報社的總編輯，也就是今天的主麵試官。”
    “你好，我是成文。”總編從椅子上微微起身，像祁時伸出右手。
    祁時楞了一下，然後趕緊伸手和他握了手。
    “您請坐。”那個HR繼續說，“您今天麵試的職位是社長辦的高級助理。首先也請您做一個簡單的自我介紹，方便我們互相了解。”
    “哦好。我叫祁時，今年…今年23歲，性別男。”說完這句，祁時自己都覺得可笑。
    “嗯，我們看得出，很標準。你繼續。”姓成的主麵試官笑了笑說。
    “我今年六月份從華西師範大學畢業，心理學專業，本科生。這段時間一直在找工作，昨天在微博上看到了貴公司的招聘啟事，結果剛要點進去，就發現……啊不好意思，我要做的是自我介紹。我大學的時候之所以會讀心理學專業，是因為我喜歡研究人的心理。嗯，我之所以選擇來貴公司麵試，是因為……我覺得做一名報社的編輯，可以從許多不同的角度去了解這個社會和社會上不同的人。大概就是這些。”
    “啊，我說完了。”他最後又補充了這麼一句，因為他發現自己準備了很久的自我介紹，竟然這麼快就說完了，兩個麵試官都還沒回過神來的樣子。而且說實話，說完之後他自己都不喜歡這段毫無營養的獨白。
    “嗯，很好。你剛才說你大學讀的是心理學？”那個主麵試官開始問問題。
    “嗯對，是應用心理學。”
    他繼續追問：“你說你喜歡研究人的心理，所以選擇讀心理學？”
    “是的，我……我很喜歡研究人的心理，根據人的心理可以預測人的行為。”
    坐在旁邊的HR可能是捕捉到了他語氣中間的一絲絲遲疑：“你該不會是被調劑到心理學的吧？”
    這句看似玩笑的話，卻讓祁時怎麼也笑不出來，因為不巧，事實就剛巧被他說中了。
    “這家夥笑裏藏刀啊，看上慈眉善目的，沒想到這麼犀利。”祁時心想。
    “嗯，我覺得怎麼進入到心理學領域的並不重要，重要的事，通過大學四年的學習，我真的愛上了這門學問，並且掌握了其中基本的門道。”祁時準備打起精神嚴陣以待。
    “你說得對。有時候就是這樣，我們是先做出選擇，然後才開始慢慢接受它。”那位主麵試官倒是會給人台階下。
    祁時默默地點了點頭，表示對這位總編先生的感謝。
    那位姓穀的HR接著又問：“那請問，你選擇來這裏麵試，除了像你說的，想要從不同角度去了解這個社會，還有其他原因嗎？”
    祁時聽得出他是想讓他說工資的事，於是他回答：“嗯，我還覺得我學的專業也很適合做一名報社的編輯。”
    “那你有了解過我們的主要出版領域嗎？”
    祁時被狠狠將了一軍，他感受到整個屋子的空氣都對他充滿惡意。
    “不過也沒關係，我們要招的是社長助理，不是編輯。”那位好心的社長又站出來幫他圓場了。
    就這樣，這場麵試在HR的圍剿和祁時的反圍剿以及總編先生的全力解救中，進行了將近半個小時。
    “我們沒有什麼要問的了，請問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HR的這句話在祁時聽來，很像是“我們覺得你可以走了，你最後還有什麼話說？”
    既然這樣，祁時打算把他憋的一肚子問題最後一次性全問出來，就從工資開始。
    “我還想問幾個問題，比如這個職位的待遇究竟是？”
    那個HR依舊一臉微笑的回答他：“您在招聘啟事上看到的是多少呢？”
    “一個月五萬，如果我沒看錯的話。”
    “那就是五萬，稅後。”總編先生替HR回答道，語氣沒有絲毫的猶豫。
    “可我並沒有發現這個職位，它的工作內容值得你們支付那麼高的薪水啊。”
    “我們會找一個值得我們支付這個薪水的人，這您大可以放心。”
    “那……那你們覺得我會是那個人嗎？”祁時一時沒忍住，居然直接把這個問題給問出來了。
    兩個麵試官笑而不語，隻是仔細的端詳著麵前這個年輕人。畢竟無論從背景還是剛才的表現，都很難讓人覺得他值五萬塊的月薪。
    “請問你還有其他問題嗎？”主麵試官主動打破僵局。
    “有！還有那個招聘啟事，為什麼隻發出來不到一分鍾？我再點進去就顯示已刪除了，這樣能有多少人看到？”
    主麵試官的回答讓他目瞪口呆：“那條微博我們發出了30秒，今天參加麵試的人一共有6位，這已經足夠了。我們要找的是和這份工作有緣的人，你就是這六分之一。”
    “這六個候選人都是男的嗎？”
    “啊？什麼？”主麵試官好像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給問蒙了。
    “從我剛才進公司大門，到我來這間辦公室的路上，我沒看見這裏有女員工。”
    HR笑了笑：“你觀察還挺仔細的。沒錯，這六位候選人都是男性。”
    “為什麼？為什麼全是男員工？”
    “這你以後會知道的，如果你有機會的話。”主麵試官這話又讓已經不抱希望的祁時看到了一絲絲希望，他似懂非懂的哦了一聲。
    “那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祁時決定把那個最讓他困擾的問題也問了，“簡曆表上的性取向那欄？是什麼意思。”
    HR好像早就料到了這個問題，他平淡的回答：“沒什麼意思，隻是了解一下您的基本信息。我看一下啊。您填的是‘雙’？您是說雙性戀的意思嗎？”
    祁時有點後悔問這個問題了，因為現在好像無論他怎麼回答，場麵都會很尷尬。他開始支支吾吾，不知如何是好。
    “您還是如實填寫比較好。希望您坦誠相告。”HR用勸告夾帶威脅的語氣說。
    “好吧，我是直男！這是實話。”祁時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於是直截了當的否認了他之前在簡曆上填寫的信息。
    “好的，我幫您改一下。”說完，HR拿起筆，劃掉了簡曆上的雙，在旁邊寫了一個醒目的“女”。
    “請問您還有其他問題嗎？”HR看祁時搖了搖頭，就繼續說：“那好，感謝您參加今天的麵試，麵試結果我們會在三天之內電話通知您，請保持聯係暢通。”
    說完，兩個麵試官站起身和祁時握了手。
    姓穀的HR把祁時送到門口，依舊非常有禮貌的和他道了別。
    自認希望渺茫的祁時耷拉著腦袋走到電梯口，對著電梯門歎了口氣。
    這時，一個同樣在等電梯的人走過來跟他搭訕：“哎，你也是來麵試的？”
    祁時瞥了這個人一眼，年級和自己差不多大，穿著一身幹練的西裝，戴了一副無框眼鏡，很有文化的樣子。
    “對啊，你也是？”祁時漫不經心的搭著話。
    “嗯，我叫周弋旻，是剛從英國回來的物理學博士。初次見麵，你好。”
    這個人也要和祁時握手，祁時今天已經不想跟任何人握手了。他伸出手隨便和這個人意思了一下，嘴裏很不自然的擠出兩聲嗬嗬：“你好，我叫祁時。”心裏卻想著，根本沒必要來這套，反正肯定是最後一次見麵。
    兩人一起走進電梯，祁時看這個人靦腆的站在一旁，忍不住想要多幾句嘴：“你是物理學博士？來雜誌社麵試？”
    那人看祁時主動搭訕，趕緊回答道：“哦對，我是昨天在微博上偶然看到的，想看看這是什麼公司，出於好奇就打電話來問了一下。結果他們看了我的簡曆，竟然就叫我今天來麵試了。”
    “多半是看你是個男的。”祁時小聲嘀咕。
    “啊？你剛說什麼？”一層到了，兩人一前一後走出電梯。
    “沒什麼。我說你就不好奇？他們為什麼會叫你個物理學博士來麵試？”
    那人回答說：“我剛才也這麼問過，HR說他們也需要精通天體物理的人。”
    祁時徹底被這個說法給唬住了，他現在完全搞不懂，也不想搞懂這家報社到底想招什麼人。他現在隻想趕緊回家，躺到床上冷靜一下。
    說話的功夫，兩人走出了一樓大廳。祁時回過身，仰頭看了看這棟注定與他無緣的建築。剛才進去的時候他都沒注意，這棟樓造型還挺奇特的，底座特別寬，上麵又有點尖，像座塔。
    “行吧，也算是進去見過世麵了。”祁時心裏自我安慰道。
    “那祝你好運，有緣再見吧。”祁時說完扭頭就走，連看都沒再看那人。
    可那物理博士卻朝著他背影大喊：“謝謝！也祝你好運！再見！”
    “都好運。哪那麼多好運留給我這種癡心妄想的廢柴。”
    “社長，您約的客人已經在外麵等了。”秘書通過內線電話向辦公室裏報告。
    “好知道了，我馬上。哎對了，他剛才說他23歲？”
    “嗯。怎麼了嗎？”
    “沒什麼。23……也蠻好的。你收拾一下吧，我先出去了。”
    “我來收拾，你快去吧。”
    說完，穀未明快步走出辦公室，總編成文把辦公桌收拾的幹幹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