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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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滴泉很急,已然急的額頭冒出了汗水,他確確實實很急。
自與老警察梁川在那天中午的對話後,他的覺睡的總是不那麼香。不是說他睡不著,相反的他反而能很快睡著。因為歐陽覺得每一天的日子過的是那麼的漫長。但最要命的卻是歐陽總會睡到一半而突然驚醒。醒來後也不記得是因為什麼而驚醒,若說是噩夢,但他著實是記不大清做的什麼噩夢的。如此反複,不免令他有些精神衰弱。
武大的學生們似乎已經忘卻了前不久剛剛發生在他們身邊的駭人聽聞的恐怖殺人案。他們埋頭於書本,沉醉於研究。唯一表現出傷心的就隻有和死者邵耳住在同一宿舍的一些老師們了。他們有時會對那張空出許久的床位竊竊私語,談論著它的下一任主人究竟是誰。孰不知恐怕無人再敢擁有這張曾經躺過已死之人的床了。
其實倒不是說敢不敢,隻是根深蒂固在國人思想中的忌諱一詞時常跑出來耀武揚威的作怪罷。雖是這麼說,但邵耳教過的那群學生自從被重新填補上一位比邵耳資曆更深、更優秀的老師後,便再無什麼情緒的波動和無盡的怨言了。這不免使得邵耳的死略顯淒涼,仿佛武漢大學從來不曾有過此人一般。但換一種思路來想,也可以適當的稱讚一下武大這幫人,畢竟人是向前看的,就此忘了邵耳這麼個死人也不是件壞事,況且,邵耳來武大任教也沒幾年,頂多五年左右。
即便如此,但殺人案畢竟牽扯到一條人命。武大就算動用了一切能力封住了輿論的嘴巴,但私底下其內部部分學生還是多少會有些在意尚未抓捕的凶手的。這不是對死去邵耳亦或案件本身的關心,而完全是出於對自身生命安全的擔憂。就目前的調查來看,盡管尚且不能完全排除外來人員作案的可能性,但那種僅存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的。所以說凶手很有可能就是武大的內部人員。試想一下,有這樣的一名殺人犯潛伏在身,可能他正跟你談笑風生,可能他與你共進一餐又可能他正是站在講台上的講師呢!若然如此,誰又能泰然自若呢?恐怕連隱藏於人群的凶手自己亦是時刻戰戰兢兢吧。
不知為何,老警察找歐陽談話的事情散播了開來,幾乎武大的每一個學生都知曉了此事。歐陽的本人照片甚至被上傳到了武漢大學的官方微博。警察再次找與案件有關人員談話這件事本身無可厚非,可偏偏歐陽在那之後就經常無故曠課,聽說和室友也不怎麼說話了。無論你在哪兒碰到他,他都是獨自一人低著頭,嘴中叼根並未點燃的“軟中華”香煙。倘使他感受到你向他投去的目光,他便會兀的抬起頭來,甩你一個更加犀利的目光回瞪你一眼。他的如此奇怪非常的舉動無不預示著他與這起案件的千絲萬縷的聯係,恐怕歐陽滴泉就是隱藏在上萬師生中那名殺人不眨眼的殺人惡魔,至少,武大的學生們是如此認為的。這就是人類的本性,不論何時,哪怕冤枉也好,總得樹立一個絕對的邪惡,然後對其嗤之以鼻以此來彰顯自己莫名其妙的聖潔感。
久而久之,一天、兩天、三天······十天。便無人再知曉接下來歐陽的奇怪舉動了,不是歐陽憑空消失而是無人再敢去瞧歐陽了,大家似乎已然無形中將歐陽當成了殺人犯。就連歐陽同宿舍的家夥,在申請調換宿舍未果後也整日提心吊膽,大部分時間都是在他們的朋友的宿舍所度過的。
日子就這樣漫無目的平平和和的流逝下去。不久,歐陽的宿舍再度“闖”進了兩名警察。
這天,歐陽硬塞了兩塊幹癟的麵包進肚後,便覺得渾身無力甚為困倦。當下思索著趕忙回到宿舍睡上一覺,卻一眼瞥見像木樁一般矗在宿舍門口的穿著製服的兩名警察。看樣子,他們約莫三十歲上下,歐陽長歎一口氣硬著頭皮徑直走去。
該來的,總會來。
“你好,歐陽滴泉同學,大中午的打擾你實在抱歉。在學校外咖啡館的一間包間裏,歐陽和兩名警察麵對麵的坐著,其中高個的警察率先開口略微表示了歉意。
咖啡館並不太大,之所以選擇它的理由是因為裏麵實在沒什麼人,而且還有一般咖啡館所不具有的包間。漆黑的地板,毫無格調的白色粉牆,唯一的亮點恐怕也隻是穿著製服黑色絲襪的咖啡館女服務生罷。由此種種,歐陽和警察們共同選擇了這座適合“談話”的咖啡館。
“沒關係,已經習慣了。”歐陽機械般的搖了搖頭。
“那麼,我們可以開始了嗎?”高個警察依舊保持著標準的微笑,說著還用胳膊搗了一下身旁昏昏欲睡的矮個警察,示意他記錄開始。
“話說你們不是早就審問過了,我知道的都已經······”歐陽實在是身心俱疲,是以說出這番反駁的話時,也隻顯得有氣無力。
“奧,那個樣。那次可能是市公安局那幫家夥搞的。”接著,露出鄙夷表情的高個警察嘴中不知嘟囔了什麼,麵帶一絲不悅繼續開始了詢問:“我們是省公安廳的,跟那些家夥不一樣,我們是更為專業的。話說那個之前找過你的老警察梁川你知道吧?他們公安局根本就沒有審理資格,這種大案通常都是我們廳裏頭審理的。另外再告訴你一件事,咱們警察辦案,尤其是像你這種殺人案,都是兩人一組的,梁川那個老家夥就一人,對吧?所以根本不專業嘛!”高個警察說話時,著重強調了“像你這種殺人案”一詞。
“是麼。”對歐陽來說是否專業根本無關緊要。眼下他隻想盡快結束這一次談話然後好去美美睡上一覺。為什麼警察們都喜歡大中午的找人談話呢?歐陽皺了皺眉。
“首先······”高個警察調整了一下坐姿,努力使自己坐的筆直些以顯示自己的威嚴:“根據你所提供的,你在被害者邵耳遇害之前,也就是案發前半小時之內曾遇到了他對吧?”
“是的,學校的監控不是完整的錄下來了麼?”歐陽略帶嘲諷的冷笑著。
“額,關於這一點我們先暫且不提。那麼······”高個警察說著翻開了從懷中掏出的黑色筆記本裝模作樣的翻閱著:“聽說你的家境不是太好。”
“武漢大學有很多學生家境都不是太好。”
······
高個警察瞪了歐陽一眼,似乎對歐陽的恣意妄為不太高興,然後他灌了一大口咖啡,正色道:“歐陽滴泉同學,頂撞警察怕是對你並沒有什麼好處。”
“那麼我很抱歉。”歐陽冷冷的說。
“嗯。”高個警察滿意的點了點頭:“你很缺錢,我的判斷沒有錯吧?”
“考慮武漢的房價,貌似有很多人都缺錢。”
“我是說你們家打算怎麼醫治你母親的疾病!”
“當然是去醫院醫治啊。”
“醫院?高額的醫療費用怎麼辦?如何支付?光是負擔起你的學費生活費家裏就已經很困難了吧?”
歐陽低頭沉默了一會兒,終又抬起頭來,堅定的望著高個警察說道:“第一,我們家並不缺錢,隻是人雲亦雲而已。第二,就算缺錢,我也可以自己賺。”
“怎麼賺?殺人嗎?”
“什麼?”歐陽顯得很吃驚。
“案發當天早上,被害人剛從學校的ATM機中取走5萬元現金。那是發生在八點十分左右的事。也就是說,你撞見的是懷揣五萬元現金的邵耳。但是當屍體被發現時那五萬元現金卻不翼而飛,而你又是被害者生前所見的最後一人,況且你又繼續一筆大數目的錢。所以我想,結果是顯而易見的。”
“你錯了,而且錯了兩點。”
“哪裏錯了?”
“第一,說實話就憑那五萬塊錢,與我母親高額的醫療費用相比實在算不上什麼。”
“第二呢?”
“第二,邵耳老師生前所見到的最後一個人並不是我。”
“哦?那是誰?”
“是凶手。”
“可你,就是凶手。”
“你要這樣想,我也沒有辦法。”
“你是目前為止唯一有理由殺害邵耳先生的人。單憑這一點我就可以拘留你!”
“為錢殺人?聽起來似乎誰都有這個可能啊······況且你並沒有證據拘留我。”
“證據?嗬嗬,上頭隻要結果。”
“我終於曉得為什麼那麼多冤假錯案了。”
“何以見得?”
歐陽啜了口咖啡,別過頭望向窗外,黯然道:“我一個很要好的朋友的父親就因為你們這種不負責任的態度含冤坐了十年的牢。”
“什麼冤?”
“貪汙。”
“哈,那他可是自作自受,並且那是紀委的事,與我們無關。”
“隻是被人栽贓陷害貪汙三千塊錢而已。”
“栽贓陷害?還是三千塊錢?那十年是有些多了。”高個警察清咳了一聲。
“但是人民很高興。”
“什麼?”
“我說啊,那幫閑民很高興啊!他們一定在心裏偷樂著,又一個比我們有能力比我們地位高的家夥進了監獄!”
······
高個警察瞥了身旁的矮個警察一眼,終又打破沉默:“這種話可不能亂說。話說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三年前。”
“現在你的那位哥們兒咋樣了?”
“他考上中山大學了。”
“是嘛,那還真是很了不起啊!”
“虎父無犬子,不過我還是代他謝謝你的誇讚。”從談話開始到現在,歐陽慘白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微笑。
“不過公事公辦,我會找到確鑿的證據逮捕你的。”
“十幾天前那個叫梁川的老警察也這麼說,可我後來再沒有見到他。”說完,歐陽不客氣的一口飲盡杯中剩餘的咖啡。沒加糖的咖啡一口氣喝下去實在有些苦,歐陽皺了皺眉頭,心中念道:“唉,看來今兒個中午又睡不著了。”然後也不告別便頭也不回的推開門大步離了去。
他盡量做到走路時自然、大方。畢竟方才進門時自己是被兩名身穿製服的警察帶進來的,是以周圍為數不多的顧客都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盯著自己,而更可氣的是那些目光轉而又集中到自己的豐唇上,這不光使他有些惱火。此時的他故意裝的這麼泰然自若其實也是為了打消店內人們的猜疑。更何況他從進門時便瞧見的這家店的那位女服務生尤為美麗,加之那姑娘亦是他熟悉的同學——潘冰清。他是萬萬不希望潘冰清看到自己的窘樣的。
回到宿舍,睡在歐陽上鋪的趙日天便說:“一個小時前有兩個穿製服的公安廳的人找你。”就是說話時,趙日天也未曾朝歐陽投以多餘的目光,他的圓圓的雙眼正炯炯有神的緊盯著手中的《大學英語四、六級語法大全》呢!
“哦,已經見過了。”歐陽不是很喜歡上鋪的這名裝腔作勢的學霸,但出於禮貌他還是平靜的回了一句話。
對話結束後,或者那不能稱之為對話,更像是趙日天對歐陽的警告。警告結束後,宿舍內便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滿是黑灰的白牆若隱若現的反射著透過破洞窗簾射進的刺眼的陽光,正好打進了歐陽的雙眼中,簡直耀得睜不開眼。
“呼!武漢的晴天還真是難得一見啊!”歐陽自言自語的感歎道。對於宿舍的這種沉默,誰也沒有說話,誰都不願意說話,因為無話可談。學霸們跟殺人犯有什麼可談的呢?自認為正常的愛玩的家夥和默不作聲的惹人討厭的家夥有什麼可談的呢?一種無以言表的窒息感湧入歐陽的心頭,他深切體會到自己和這些家夥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也不應該是一個世界的!
但此時的歐陽卻顧不得那麼多了,他知道自己的使命,一旦完成了這個使命他就可以鬆一口氣,一旦可以鬆一口氣了,就可以大義凜然的毫不猶豫的走向監獄。如果計算無錯的話,之後的一切又會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所有的人,無論是操勞的父親、躺在病床上的母親、那個惹人憐愛的丫頭、美麗的所愛慕的女生還是姓木易的那個家夥,所有的事,無論是高額的醫療費用、丫頭的終身大事、自己的終身大事還是這個討人厭驅也驅不走的惡心案件,一切的一切都將按原計劃進行。
是時候了,兩年前的那個家夥可以解決的,他將是計劃鏈中最重要也是最為不穩定的因素。但隻要那家夥能像兩年前一樣······歐陽禁不住揚起了嘴角,抽出早已買好的信紙,一筆一劃的寫下了六個大字——木易澄明親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