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青年的婚期定了下來，正月十六，過完年的頭一天，喜帖早早的就送了出去。
    隨後的天便一日見著一日的冷。
    入冬沒多久，荀老太太受了口冷風，一下子病倒了，窩在床上幾天都沒下地，一家人都沒了心思，輪著給老太太守夜。
    荀休是其中從來沒離開過，日日夜夜都守在床頭。
    他守在老太太的床前聽老太太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
    老人的話總是有些聽不大懂的。
    人活過了一生，度過了千千萬萬的日日夜夜，這千千萬萬的日日夜夜的回憶中，總有那麼幾個時刻始終染不上塵，從未被忘卻過。
    隻是到了最後，懂得人也就剩下自己了。
    荀休雖然不懂，可他能聽。
    家中人都說荀休自從回來後便轉了性子，有了擔當。
    全家人都這樣說，荀休自己卻沒什麼感覺。
    十七
    老太太清醒時，知道荀休在他身邊，精神好些就會和荀休說他小時候的事。
    有些他記得，有些他不記得。
    他記得小時候老太太帶著他在院子裏玩，玩著玩著眼前就出現一隻皮鼓。
    他記得小時候他從凳子上跌下來摔著了，老太太知道後把父母訓了一通。
    他記得小時候他不敢走得月樓那條長廊，大他一些的孩子便捂著他的眼，拉著他的手，一步一步的帶著他走到終點。
    老太太迷迷糊糊的問，那個孩子也好啊，就是不知道是那家的。
    荀休拉著老太太的手和她說。
    太奶奶你忘啦，那是明家的孩子。
    老太太想了想，明家是那一戶啊，聽著怪熟悉的，可怎麼就想不起來了呢。
    於是老太太想著想著，就忘了自己要想些什麼，想著想著就睡了過去。
    荀休給老太太掖好被褥，挑了挑炭火，就起身去後廚去看老太太要吃的藥。
    他回了自己的院子，又從院後的那條廊去了後廚。
    十八
    臘八那天，荀休一大早便被幾個堂兄弟從家中拖了出去，要到城外的廟中上香。
    路上和青年碰到了一塊，於是便結伴的出了城。
    荀家的幾個兄弟早些當家，和青年也結識的早，一路上說的都是些生意往來上的事。
    幾人說著說著，便很自然的說到了青年的婚事上，接著便八卦起了詳細。
    荀休走在他們之中，多數都在聽著。
    到了地方後，上香的人已經排到了廟外。
    整個廟宇被煙火氣息籠罩，濃鬱的衝進鼻息，嗆的荀休直流眼淚，嗆的腦袋混混脹脹的，已經不能進廟，隻好在廟外等著。
    青年是最先從煙霧中出來的，看見荀休後朝朝他招了招手走了過來。
    荀休拿袖子不停的抹著眼淚，揉的眼紅了一圈，快要睜不開眼了。
    青年見狀，將荀休的手拉開。
    ——你這是煙進了眼裏了，不能揉的，越揉越疼。
    那要怎麼弄。
    荀休眼外一圈火辣辣的疼，也沒有什麼好辦法。
    ——先換個地方，這兒煙還是大。
    好吧。
    於是青年拉著荀休，荀休跟著青年，走了一段後尋到了個風點，到了清明的地方。
    青年替荀休抹了抹淚。
    ——別去管他，忍一忍，一會就好了。
    要是好不了呢。
    ——不會的，總會好的。
    青年十分肯定。
    ——隻要你別揉他，回到家便能好。
    荀休捂住眼，聽了青年的話，不再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