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下旬，我伺候媽媽住院期間，姐姐也回來待了一天。媽媽又愁情深重地對我說：“都二十七的人了，趕緊找對象，把婚結了，我也就能下去向你爸交代了，你可千萬別成了某某某。”
    在此有必要插一段，介紹一下某某某。他是我哥的小學同學，自小品性優良，後來考到北京讀大學，畢業之後留在北京工作。我哥今年四十，想來某某某也不小了，但他還沒有結婚。就因為一直未婚，某某某從別人家的孩子一路跌成村裏婦女口中的反麵教材。我在小時候聽別人說某某某那麼大年紀了還不結婚，我也覺得是某某某不對。等我到了高中，漸漸確定自己的性取向之後，我開始理解某某某了，我猜他也是彎的。我開始好奇他長什麼樣子，也開始排斥婦女們的偏見。對於某某某的相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得其解，因為他早就不在村裏露麵了。去年和媽媽整理家裏的相片，無意間翻出哥哥小學的畢業照，趕緊讓媽媽幫我指認某某某，我一看，又長又寬國字臉，一身虛肉，不是我的菜，好一陣失落。
    某某某小時候的照片雖然不帥，但是媽媽一旦把某某某不結婚當反麵教材我就很不爽。有很多次我都想告訴媽媽，不結婚的原因很多，某某某也有可能喜歡男的。但我隻是表現得不耐煩，從沒對她這樣說過。那天不知怎麼了，我順口就說：“人家不結婚是人家的自由，你不能總拿人家不結婚說事。說不定人家喜歡男的呢？這又不是什麼可恥的事。”我話音剛落，姐姐立馬接茬：“你不結婚該不會是因為喜歡男的吧？”
    我尷尬地笑，很想承認，但是又不敢承認，就說：“不是，我怎麼可能。”還沒有說完，我的臉早已開始發燙，幸虧膚色偏深不易察覺。媽媽遇到一個從來沒有接觸過的話題，在一旁沉默了，像遇到一個從來沒有見過的陌生人一樣手足無措。
    關於出櫃這個舉動，我經常會有忍不住的衝動。有一次和媽媽坐在炕上看電視，心裏想的卻是怎麼跟她說起我的性取向，我三番五次鼓起勇氣要向她坦白，三番五次偃旗息鼓。最後準備豁出命也要說，結果還沒有開口，淚先止不住了。媽媽把我抱進懷裏，說：“你要是覺得外麵工作不順心就回來吧，在家附近找份工作，可以常常回來看看我們。”我隻是哭，哭完之後一笑，說：“我沒事，就是工作壓力稍微有點大。”那次哭，是因為我深深地喜歡上一個直男，因為得不到他的愛，我至少偷偷地哭過五回。我不當這是什麼丟人的事，也不把這當什麼光彩的事。我喜歡他，他不喜歡我，我忍不住要多哭幾場，把我對他深切的愛淹死，了事。事實證明，我的愛情不會遊泳，他也沒有見義勇為，我對他的愛真的淹死了。媽媽多次提出讓我回家找工作，我不答應，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麵對她。我成不了她眼中的兒子，所有隻好遠遠地躲著。不回家，還有另一個原因，我把愛情看得太重，覺得自己戒不掉，回家，意味著我將離開我深戀的愛情戰場。這些都是剛畢業那兩年的想法。寶刀未老也總有退休的一天，我現在已經不想在愛情戰場上戰鬥了，我悄悄地退出，開始渴望回家。雖然偶爾還會忍不住想要向媽媽坦白我對她唯一的隱私，不過沒有那麼強烈了。坦白又能怎樣？我又沒有值得信賴的男朋友，空留她不解和當心，這和我想讓她過得快樂的觀念不符。雖這樣說，其實，我還是想在媽媽麵前承認我的性取向，因為我心裏很孤獨，我想得到家人的支持，這樣可以在我無助的時候多一點力量，不至於無力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