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擇，這是黎黎的照片，你喜歡嗎？”母親遞給他一張照片，不過看了兩眼便不知道哪個角落裏了。
    “天擇哥哥。”女孩漆黑如墨的眼睛盯著他，臉微微發紅。那是江天擇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和蘇黎的見麵。
    蘇黎露出一個燦爛的笑。
    那一瞬間，江天擇的眼裏隻有那個笑。
    他和蘇黎的認識是從那抹笑開始的。
    那時候蘇黎才是個十歲的天真孩童。什麼都不懂，從見到他的那天起，就依賴著他。
    江天擇的情緒極其複雜，蘇黎離開他又有新的生活的，新的朋友，新的一切。卻沒有他。
    成為另一個人的依靠的感覺是奇妙的。那麼小小的孩子，目光天真無邪，便那樣看著你，清澈的眼中仿佛盛著一抹陽光，裏麵隻有你一個人的身影。隻要這樣想著，就會有一種暖暖的感覺。那種感覺是極其微妙的，完全不能用貧乏的詞語形容。
    那時候江天擇是怎麼想的呢，他想他一定會好好保護上天送給他的天使娃娃。
    在之後的很多年內他也的確做到了。
    但直到最後他還是背棄了自己許下憤諾言。
    然後就那樣猝不及防的失去了那個眼裏隻有他一個人的孩子。再也找不到那樣直到信任依賴他的孩子。
    江天擇在門口站了一會，便朝著病房裏走了過去。他的目光先是落在蘇黎身上，蘇黎穿著淺色的襯衫，安靜地坐在那裏，整個人都透出一股疏離幹淨的氣息。
    安靜的，溫和的，冷漠的，疏離的。讓他的心有些窒息。
    這不是他想要的樣子麼？
    和蘇黎離婚，疏遠。然後娶他真正想娶的人。不會再有一個人纏著他，不會再有一個人煩著他。
    也不會再有一個人自私自利不擇手段的破壞他和季茹的感情。
    他告訴自己，沒有蘇黎，一切都會好的。
    然後，沒有了蘇黎。並沒有什麼變化。
    他每天還是會去看季茹，和季茹在一起吃飯，
    還會上班，處理堆積如山的公務。
    隻是再也沒有一個人等著他回去。
    三年前，他那般冷漠地看著蘇黎走出他的生活。那時候他覺得自己甩掉了一個麻煩。
    蘇黎也的確是一個麻煩。
    隻是當一個麻煩被你一直帶在身邊十幾年。有一天她離開了。再沒有人讓你麻煩，江天擇才知道，那個麻煩原來這麼重要。
    凡是認識蘇黎的人，提到蘇黎的時候，腦海中都會浮現出這樣的一個人，嬰兒肥的臉上一直帶著大大的笑，開心的時候，嘴角會有兩個淺淺的酒窩，那是個十分可愛的女孩子，他們甚至沒有見她難過流淚。蘇黎很少難過並不代表她不會難過。那是因為她還沒有失去她重要的東西或者遇到不開心的事。
    但是結婚那幾年，蘇黎很少笑了，即使沒有流淚，也不再笑的天真爛漫。
    江天擇厭煩她為了留住自己學著季茹的樣子。季茹對他來說是獨一無二的。不是可以模仿的。
    於是他和蘇黎的距離越來越遠，然後有一天，蘇黎真的如他所願和他離婚，然後離開他的生活。
    江天擇偶爾回頭，也再也找不到那個跟在他身後的女孩了。
    江天擇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後悔了。但是再來一次他還會這樣做。有時候不愛就是不愛。他和蘇黎在一起那麼久，如果真的能夠喜歡上，他也不會喜歡上季茹。
    江天擇這樣想著，心裏的窒息感一點一點的消失。
    他對對麵疏離的人楊起一個得體的笑。他聽到自己說“好久不見”
    蘇黎緩緩抬起頭。感覺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她靜靜的看著江天擇，蘇黎以為再次見過江天擇她會控製不住自己，即使她已經慢慢忘了江天擇。江天擇對她的影響還是強大的。
    但這一刻，蘇黎卻感覺其實也沒什麼。似乎在看到江天擇這一刻，蘇黎真正的重生了，不再為江天擇而活。
    她揚起一個淡淡卻疏離的笑。
    “好久不見。”就像遇一個普普通通認識的人那樣。
    不同的是，除了這句話，他們無話可說。
    蘇黎在病房呆了不久後蘇父就醒來了。看著回來的女兒，蘇父老淚縱橫。蘇黎的心裏也難受極了。
    她不知道怎麼在左右為難的位置坐正自己。
    很多事情在場的人都心知肚明卻又不願打破。
    蘇黎無法忍受這樣的無法打破，她被騙了二十年。被養大自己的兩個親人騙，被她一直以為的哥哥騙。
    就連江天擇…
    “謝謝伯父伯母這麼多年的養育之恩。”蘇黎的話讓在場的人都愣住了。
    她果然都知道了…
    “我想知道我父母的墓地在哪裏，好去祭拜一下。”
    蘇母的眼淚嘩嘩的往下流。
    “黎黎，媽媽一直把你當作自己親生的孩子！這些事不是想要瞞著你，隻是你那時候還小…”
    蘇黎無所謂笑了笑。
    是麼，是把她當親生女兒對待，但遇到真正的親生女兒心就偏了。
    你們捫心自問，我從季茹那裏搶了江天擇你們不曾怨恨我？
    在我被江家人嫌棄。就連下人都可以欺負的時候，不曾無視我？
    我隻是當作什麼都不知道卻不是什麼都不知道。
    你們對我有再多的恩又如何？
    改變不了你們害死我父母的事實！
    如果他們還在，不會任我被人欺負。
    如果他們還在，我就不會沒有家。
    蘇黎低下頭，手捂住眼睛。
    “蘇夫人，我畢竟不是你們的孩子不是麼！”
    “這次回來除了來看看伯父。我也想改回自己原來的姓名。我父母在世上隻有我一個親人，如果我不姓陳晨，晨家就絕後了。您們也不想我陳家無人”
    蘇母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
    病床上的蘇父聽了這些話卻連聲咳嗽。
    “黎黎是我們蘇家欠了你們晨家！你想要做什麼就去做吧”一瞬間蘇父仿佛蒼老了十歲！臉上更顯病態。
    蘇黎也知道自己此時說這些事情不太合適。可是現在不說，她以後也沒機會說了。
    “對不起，爸，對不起媽”這是蘇黎最後一次叫蘇父爸。叫蘇母媽。
    蘇黎在病房裏默默陪了兩個老人一段時間。
    蘇景年和江天擇不知道是走了還是在病房外。
    蘇黎像很多年以前那樣和蘇父說著話，在蘇母問她的時候回答。一切仿佛都沒有變過。
    兩個小時候，蘇父累的睡著了。蘇母在裏麵陪著他。
    蘇黎出了病房就看到蘇景年和江天擇站在走廊上。
    蘇黎當作沒有看到般往醫院外麵走去。
    “小妹，這麼多年不見了。一起吃頓飯吧”
    蘇黎回頭看了看蘇景年，有些不解有些疑惑，也有些難過。
    那是和她一起長大的哥哥，和她最親的人。
    也許蘇景年早就知道她不是她的妹妹，季茹才是。這麼想著，蘇黎覺得心裏好受一點。
    至少從一開始他就不曾當自己是妹妹，又何來背叛。
    此時的小妹聽來隻覺得諷刺。
    小時候她經常想，為什麼哥哥不像別人那樣叫自己妹妹或者黎黎而是小妹，現在想來也是可笑。這麼多年來隻有她一個人被蒙在鼓裏。
    “好不介意我帶個朋友吧！”
    蘇景年一愣“沒關係”
    蘇黎在醫院門口看到了等的百無聊賴的蘇菲，蘇菲看到她出來，立馬就圍了過來。
    蘇菲在醫院門口聽到了不少事情。
    蘇黎和江天擇的那些事情即使是現在每個人都是很清楚。
    蘇黎回來了，這些消息就不免漫天飛。很多年前的事情也大概在蘇菲腦海裏拚湊出來。
    “什麼時候可以回家，阿黎”蘇黎一愣。
    對啊，她還是有家的。
    “很快的”蘇黎笑了。釋然而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