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貳談 荏苒: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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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11月14日12時許,全國第十八次人民代表大會,在人民大會堂勝利閉幕。當日下午,H學院舉辦的慶十八丨大的手抄報比賽,也熱熱鬧鬧的開賽了。
本次活動是由院學生會宣傳部舉辦的,在全院範圍內海選出10張優秀的作品,再由這10名作者進行現場繪製。獲獎的學生不僅可以得到院裏頒發的獎狀和獎品,而且其所在的班級同樣也會獲得先進班集體。
用丁一勸單單參賽的話來說,這是一個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大好機會。
為了讓自己保持住“人類”這個高級物種,單單答應了參加這次比賽,反正對於擁有滿腔愛過熱血的她來說,這樣的主題內容,她很喜歡,做起來也十分得心應手。
下午第一節課下課,單單叼著吃剩的冰棍筷子,打開了活動室的大門,然後,她有些發愣的杵在了原地。
四十幾坪的空間裏擁擠著三十多名高矮胖瘦、黑白美醜不大相同的學生,他們熱情且瘋狂的布置著現場,十台錄像機架好在三腳架上,分散放置在教室中間,然而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她簡單是第一個到達的參賽選手。
也就是說,十人參賽的活動,卻有著比這多兩倍的人在籌備,這場麵有夠別開生麵。
單單抻脖子往裏瞅瞅,沒看到羽深的影子,估計這小子又躲在哪偷懶呢。
倒是有個人出現在這裏,讓她很是意外呢。
“帥哥,你啥時候進的院學生會啊?”單單走過去打招呼。
黃了放下相機,衝著單單憨厚的笑笑,“我哪有這能耐啊,我是宣傳部向書畫攝影協會借調過來的。”
“帥哦。”單單一直認為最隨性的兩大職業,一個是攝影師,一個是作家,前者用鏡頭捕捉靈魂,後者用文字演繹靈魂,這些都是單單一直向往卻苦於沒有天分的。
“那一會我就給弟妹你錄像吧。”黃了很專業的調試鏡頭。
單單這一開心,說話都文明了,“好啊好啊,那就麻煩黃學長了。”
剩下的幾個參賽學生陸陸續續到了場,羽深也款款的踩著鈴聲走了進來,活動在15點30分準時開始。
單單不急不緩的把披散的頭發挽到一邊,用發帶綁好,執起丁一事先替她削好的鉛筆,熟練細心的在紙上隨意勾了幾筆,邊框和布局分塊就大致出來了。
單單如此渾厚的功底還要得益於小學時期,每月一份手抄報是她們學校的特色,每個班級都要把全班學生的成品,貼到走廊裏展示,如期更換。
那時,單單的教室正好位居上下樓的必經之處,所以為了以防丟臉,她一不小心就達到了爐火純青的程度,這一爐火純青就難免小小的登峰造極了一下下……以致於到了後來,在同學極力向老師的推薦下,班級裏的板報也全都被她包攬了,而這一畫就從小學畫到了高中畢業。
比賽開始到現在不足5分鍾,一麵鮮豔的五星紅旗,已經在單單的筆下迎風招展,她又拿起黃色的彩筆,刷刷幾下勾勒出太陽和小鳥的圖案,意喻向著全國人民向著黨。
單單的畫不至於栩栩如生,卻也處處透著積極向上的人生態度。
羽深象征性的四處走走,實際上是想幫單單觀察一下敵情,結果一路看下來,他發現完全是自己多慮了,單就速度上來看,單單遙遙領先的不止一個度。
那邊,單單已經抽出鋼筆,開始認真的往紙上謄抄著丁一找好的資料了,羽深見她胸有成竹的小模樣,估摸著也用不到自己幫忙,索性就拉了把椅子坐下假寐。
單單寫完一段文字後,下意識的抬頭尋找羽深的身影,這一看之下,竟忍不住笑了出來,隻見羽深左腿疊在右腿之上,閉著眼睛輕晃著腦袋,樣子像極了古時候愛聽曲兒的富家大少爺,單單抿嘴止笑,早都告訴過他了,聽歌時可千萬別用藍牙耳機,他那投入的動作和神情,太讓旁人無限淩亂了。
把精力重新放回到紙上,餘光無意中掃到黃了在攝像機上鼓弄了幾個鍵子,單單撇撇嘴,看起來這攝影還真是挺不好學的,她還是老實的做手抄報吧,要是沒得到獎狀,丁一少不了又是一通嘮叨。
她又低頭寫了一會,大概在她快完工的時候,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走了進來,羽深立即起身給他讓了座,男人隨即坐下,兩個人又耳語了幾句,羽深輕輕點頭。
單單認識這人,他是院團委的葉老師,這次活動的主要負責人,同時,他也是羽深的計算機老師。
比賽進行到25分鍾的時候,單單已經開始收拾工具了,別看她神情閑閑的,卻以驚人的速度完成了任務,其實這也完全不用驚訝,換做是你連續畫了8年板報,沒準你畫的比她還快呢!
葉老師巡視全場的時候,看到她那份色彩鮮明的手抄報,有些驚訝的問她,“你已經完成了?”
她臉上帶著甜絲絲的笑,“還請葉老師多多指點。”
葉老師接過手抄報,低頭大致瀏覽了一遍,不斷點頭稱好,“不錯不錯,字跡工整,色澤鮮明,完成速度還快,第一名很有希望啊。”
單單一激靈,捕捉到了話語裏的敏感字眼,字!跡!工!整!
這孩子打小收到的別人對她字的評價全部都是工整,可從沒有一個人誇她寫的字好看,不是都說字如其人嗎?別人寫的字是娟秀、瀟灑,這些都足以形容本尊,可是到她這,難道是……她長得比較工整???
Excuseme?
唉,這是她心裏抹不去的一道硬傷,45°角仰望天空,時時明媚而憂傷。
她那麼要強的一個人,當然不允許生命中存在著“長相工整”這樣的形容詞,所以她也嚐試著寫鋼楷啊,描字帖啊,可是多年來下來,她的字倒是練得愈發工整,卻還是有形無神,沒形成什麼字體。
如果硬要說是什麼字體的話,那就隻能引用羽深的評價了,“單單啊,你可真厲害,我從沒見過有人把印刷體寫的這麼好。”
單單扁扁嘴,這個葉老師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葉老師:冤枉啊,我怎麼知道你不愛聽字跡工整的評價啊!單單:你還敢說!)
不過她還是擠眉弄眼的朝羽深拋了個自以為風情萬種的媚眼,意思是:看吧看吧,咱不用通過你走後門,也一樣能憑實力拿到第一名!
羽深看著她抽筋拔骨的表情,真想直接無視她,可為了防止她麵部神經因抽搐過度而導致壞死,他還是挑挑眉回應她,意思是:你確定?
還沒等單單調整到更加扭曲的表情,一盆冷水“哇”的一下,臨頭而下。
黃了急慌慌的跑過來,“葉老師,不知道是儲存卡燒了,還是別的什麼原因,連接到電腦上一點反應都沒有。”
“卡燒了?”葉老師也急忙到電腦前查看,反複連接了好幾次,可電腦就是十分傲嬌的不給麵子,他搖頭,“沒有視頻可不好辦了,學校領導一定是要看第一名的製作過程的。”
一時間,誰都沒了聲音。
“那如果重新做一份呢,老師?現在還在比賽時間內。”羽深看了眼牆上掛的表,開口道。
黃了搖搖頭,“可是我沒有備用的儲存卡。”
“那就用手機,我來錄。”
“老墨,你瘋了!你可要用手舉著半個鍾頭!”黃了的聲音因為驚訝略有上揚。
“我知道。”羽深卷起白襯衫的袖子,露出結實的小臂,他轉身和單單說,“動作快點,快沒時間了。”
單單覺得這個時候她應該說點什麼,可她發現自己的嗓子澀澀的,就像她和羽深第一次見麵的時候那樣,幹的說不出話來。
記得那天,她參加的女子800m已經到達了尾聲,她憋著最後一口氣順著陽光一路衝刺,終於在終點處腳下一軟,直接栽到了線上,她當時眼前一黑,準備迎接著倒地的痛楚,卻意外的被撈人進了一個結實的懷裏。
一年前,是他救了她。
一年後,亦是如此。
一直以為自己足夠堅強獨立,以為自己完全可以獨當一麵,可事實上,一直都是羽深在保護自己,是他給了自己足夠折騰的空間。
一直接受庇護的都是自己。
單單別有深意的掃了黃了一眼,唇角的弧度若有似無,好像有什麼東西被她抓住了呢,這可怎麼辦好呢?她頓了頓身形,然後緩緩地走至老師麵前,“老師,我不打算重做,我對我的作品有信心,而且我做的過程都是各位學長、學姐,還有老師您親自監督的,這樣應該能過關吧?”
葉老師點點頭,“我也不建議你重做,這樣對你或是對其他同學都不公平。至於學校那邊,我會盡量解釋的。”
“那就謝謝葉老師了,真是麻煩您了。”
單單若無其事的坐到活動室的角落裏看書,一直等到最後一名學生交了作品,三個人才一起走了出去,黃了麵有愧色,“今天真是對不起,怨我準備不周了,我也沒想到會出這樣的意外。”
“你這是說哪裏的話,意外都是在所難免的,難道你還能是故意害我的不成?”單單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回答。
她仔細觀察著黃了的每一絲神情,清澈見底卻又像洞察一切的眼神,頓時讓黃了有了無處躲藏的感覺,他閃了閃神,用手揉了揉鼻頭,表情帶著些許尷尬,“那你們去吃飯吧,我回寢室了。”
“別回去了,一起吃吧。”這回說話的是羽深。
“不,不了,回去還有報告要做。拜拜。”黃了頭也不回的快步走掉了。
單單習慣性的眯眯眼,勾唇,羽深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又不高興了,他勸道,“也不怨黃了,你別記恨他。”
“哦?”單單輕揚的聲線,像是一根羽毛落到了羽深的心上,不疼,隻是怪癢的,“別告訴我你看不出他是落荒而逃。”
羽深不讚成的皺皺眉,“淨瞎說,他是我兄弟,怎麼可能故意害你。”
單單轉身就走,不再搭理羽深,他這人一遇到兄弟之情就容易犯傻,你把人家當親人,人家可不一定這樣想,等到你吃了悶虧還念著人家的好呢!不過按黃了現在的狀態應該不會傷害羽深,那她就先靜觀其變,省著打草驚蛇。
羽深的目光隨著一片秋葉,落到了自己的腳尖上,這是今年秋季的尾聲了吧,還沒等他彎腰拾起,一陣風就把它卷走了。
羽深回頭看了看消失在轉角的身影,慢慢壓下心裏的疑慮,剛才那些話與其說是勸慰單單的,不如說是勸慰自己的,希望今天隻是一場意外,他收回顧慮,跟著單單往外走,就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
可是,誰也不能否認,剛才那片落葉的生命已經就此枯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