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伊不好意思的笑了，小姑娘伸出雙手合攏，掌間漸漸有淡青色光芒綻開。
    再將手攤開時，女孩的手心裏靜靜臥著一塊色澤青潤的玉犬。
    “媽媽說，這是我的式武，等我長大了以後，就會化形了。等那時我也要當一個驅魔師。”
    九九好奇的探過頭去：“式武……？我依稀之中好像有點印象。”
    “哦？您有印象？”殷田看來也驚訝，忙道，“我們祖上是師承宋代玄英派式武驅魔式的。”
    九九沉吟思索，不免問道：“姓殷……姓殷……可是能縱魍魎之眼的殷家？”
    “大妖對此有印象？”
    九九又搖了搖頭。他腦中是有些片段，但是斷斷續續，連不成章，一時又失了頭緒。少年打量著宋伊手中的那玉犬，覺得有幾分意思，看了片刻，忽然伸手覆上，宋伊也不躲避，落落大方便隨他握上。大手握著小手，掌間潤綠色的光芒從指縫中漏出，女孩臉上漸漸顯出驚訝。
    “九九哥哥，是我的式武在發光嗎？”
    “嗯。它在放光呢。”
    當九九再將手放開時，宋伊掌心的那隻玉犬竟如活了一般，在她掌上伸了個懶腰，幾個動作後，逐漸化為了一把匕首。
    少年微笑著看那小女孩興奮的從沙發上跳起來，握著手中細小的匕首朝廚房那裏跑去：“媽媽！媽媽！我的式武化形了！化形了！”
    煙味傳入鼻腔，九九知道是殷徵走過來了，便有些尷尬的將頭轉向殷田與其太太那邊。那老伯說：“哎呀，真是太麻煩您了，還讓您耗費道行幫那個小丫頭。”
    “無妨，不過是盡一點微薄之力而已，當做報答殷徵這些時日的照顧了。”
    殷角被女兒撞了個滿懷，她走過來的時候，就已經看見了那九尾用自身修為助自己小丫頭的式武化形。
    “媽媽！你看你看，狗狗變成匕首了！”
    “嗯，媽媽看見了，小伊，你謝過九九哥哥了嗎？”
    “我這就去謝謝他！”宋伊聞言又馬上轉過身去，“九九哥哥，謝謝你！”
    殷徵站在旁邊，手指碾滅了煙頭，若無其事的將煙蒂扔進窗台上的煙灰缸裏。殷角被宋伊拉到沙發上去，嘰嘰喳喳興高采烈舉著匕首說話。九九與殷角在說話，聲音被小姑娘的嗓門蓋過去了，殷徵站在沙發後麵的窗台邊上聽得不大清楚。
    光打進來，停留在少年淺色發頂，顯得發色更加不真切了。男人進了客廳滅了煙，現在覺得嘴裏空落落的，總像是少了點什麼。再寒暄了一會兒，殷徵便帶九九回去了，宋伊倒是很依依不舍，短短幾個小時，她顯然已與這個千歲大哥哥建起了深厚友誼，爸媽送客人出門，看殷徵上車，反複叮囑開穩點。
    “好啦知道啦。爸媽你們回去吧。”
    “好好好，九九，您下次有空，再過來吃飯啊。”
    “嗯。謝謝今天的招待了。”
    打開車燈，發動機發出轟鳴，兩個老人後退兩步，看著殷徵把車開出地下室。殷徵開著一邊的車窗，入夜後，帶著夏日悶熱的風吹進來。九九看了眼後視鏡裏，還沒有走回去的兩個老人家，開口說了一句：“你爸媽，人真好。”
    “是嗎？我還擔心他們倆太熱情了把你嚇跑。”
    “沒有。雖然一開始你爸爸的態度有點嚇到我啦。”九九笑的有點不好意思，任誰一進來看見一個上了年紀的大伯衝自己深深鞠躬行禮，多多少少都有些驚訝。
    “老一輩的驅魔師都這樣。我小的時候還老因為對諸妖仙不敬被我爸罵呢。”
    “看得出來，你小的時候肯定老被你爸罵。”
    殷徵忽然回頭看了他一眼。
    “你怎麼忽然舍得跟我說話了？”
    九九被他一噎。別過頭去，把車窗降下。
    “什麼嗎。”
    “我以為你已經發誓不跟我有交流了呢。”殷徵笑著聳了聳肩。風撩亂了九九耳邊的碎發，道路兩旁的霓虹燈像是碎開的顏色在他發上流淌而下，男人轉過頭去看了一眼，對方看著窗外，等他轉過頭去看著前麵路況時，九九不經意的又掃過餘光。
    許是今夜這個男人家中氛圍太好太過融洽，一時中和了長久以來兩人之間尷尬。
    “其實……”
    “其實……”
    同時開口，九九看了他一眼。
    “你先說。”
    “你講吧。”
    殷徵摸了摸鼻子：“你要講什麼，先講啊。”
    “哦。”少年下意識咬了下嘴唇，“那個，之前在你家，跟你爸爸講的那些話，我是真心的。真的，這段時間很謝謝你啦。”
    殷徵笑了：“等等啊，你不會是想給我發好人卡吧？”
    “喂，你聽我講完啦。”
    “好好好，你講你講。”
    “也一直很辛苦你照顧我啦。那天晚上……”
    紅燈，車停下。
    “嗯？”
    “那天晚上，我想過你說的話了。我有些時候也確實過分了，以後，可能一時半會兒也不會跟你接觸監護關係，我會盡量糾正自己的。”
    殷徵有些不自然的撓了撓額頭。
    “你這樣講起來，我總覺得自己又在欺負人。”
    “沒有吧。我講真啦。”
    “好好好，你別跟我動台灣腔啊，我知道你學語言是有些快，以後肥皂劇少看。”
    九九跟他做了個鬼臉，靠回位子上的時候講了一句話差點沒讓殷徵一腳刹車踩油門，弄出車禍來。
    “知道啦爸爸。”
    “咳咳——喂，這個別亂叫好嗎！”
    九九咧了咧嘴：“心猿意馬啊，大叔。這樣可不行。”
    “閉嘴，臭小子！”
    “你說的尊老愛幼！我年紀可以當你祖宗了好嗎？”
    “我也是真的把你當祖宗伺候，謝謝！”
    說完這句以後兩個人都靠著車窗各自笑了。算是結束冷戰了吧，九九想。雖然也沒有解決那個麵對還是不麵對的問題，不過……多多少少不會覺得尷尬了，也算是一個進步？
    當晚殷徵半夜醒來看著又把他當床墊的家夥，無奈地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對方睡夢中模模糊糊囈語了兩三句，蹭了蹭他胸口，繼續呼呼大睡。
    這一夜夢中又是被兩個拿了剪刀的女人追殺狂奔，做了一個晚上命根子保衛夢的殷大叔就算是噩夢也覺得貌似沒那麼糟糕。
    啊，戀愛前那一股酸臭味。
    ——重新再看見殷徵和九九的羅文希如此評價道。
    “那你在這裏做檢查，我上樓找主任去了。”
    “嗯。你去吧，羅文希這邊我都來了多少次了。”
    “有事給我發微信。”
    “好啦，我知道了。”
    殷徵揉了把少年的額頭，羅文希站在茶水間門口看著裏麵這對狗男男：“喂喂喂，隻是來做個檢查，你不要搞得我這裏好像很恐怖一樣。殷大叔，你趕緊走吧。我已經快受不了你們兩個了。”
    殷徵衝羅文希豎了個中指，九九抱著杯涼茶笑道：“羅文希你別亂講，我跟殷徵沒什麼的。”
    “好啦好啦，你們帥，說什麼都對。”入了七月以後，天氣更熱了，雷雨天沒停過，悶悶的也就空調房裏稍微好過點。羅文希看殷徵走了，衝九九招手：“來吧，我們做個常規檢查，帶你去社科部做下社會習俗測試。”
    “要做Test？之前沒說啊。”
    因為最近一直在看英美劇的緣故，九九的英語能力也在直線上升。說真的，羅文希對於大妖的這個能力真是羨慕嫉妒恨，當年差點死在四六級上的大學生恨不得能把他這個能力複製給自己一份。
    羅文希拿出手機，上了特族辦的內網查看預約：“沒錯啊，是殷徵幫你預約的吧？下午三點這一場。”
    “不可能，他幫我預約了肯定會告訴我。殷徵根本沒有提過這件事啊。”
    “啊？”羅文希也奇怪了，點進後台看了眼報備人，也的確是殷徵沒錯。隻有監護人能幫被監護對象報名社測，其他人沒有這個權限。等等，內網是賬號製的，如果是別人用殷徵的賬號幫九九報名的呢？
    羅文希摸了摸下巴，畢竟那個家夥常年不在總辦這裏冒頭，內網賬號除了上傳一些街道資料外再也沒有別的用處，他的賬號密碼殷角和幾個高權限的長官估計也都知道……
    想到最近機動部那裏一些變動，羅文希大約已經猜到了些什麼，卷毛臉色一時凝重，但再抬頭和九九說話的時候，又恢複到了之前笑眯眯的模樣。
    “哎呀，反正沒事去測一測也行啦。放心，題目很簡單的，你都是一個會發微博朋友圈的大妖了，那點題目都會過不了嗎？安心啦。”
    “但是……我真的一點都沒有準備啊。”
    “沒關係的，要是真沒考出來下次再測嗎。”羅文希上前來拉九九的手臂，“好啦，別說那麼多了，先跟我去做檢測吧。”
    “嗯，那就辛苦你啦。”
    “謝謝體貼！”
    這邊殷徵上樓，被殷角說中，秦主任特地打了電話要他今天到總辦來的時候去他辦公室一趟。特族總辦這裏，一個主任一個副主任，再往下就是他姐機動部部長殷角和另外幾個服從機動部管理的三部一室的主管、部長。
    兩個主任年紀都一大把了，辦公室都在特族辦那層。殷徵對著電梯裏的鏡麵整了整袖口，今天他難得穿著正式，特地打了領帶。
    無奈，誰讓今天要見的那位算是他從小到大都比較怕的長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