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第二十二章 馮春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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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帶女兒從遊樂園回來已是午後,臨近下班時給我打了電話。說是遇到之前早已嫁到別處的同齡遠房姐妹,也帶孫子出來玩,對方說他們鄰居的女兒也是30歲左右剛剛離婚,有一個男孩歸了男方,在一家食品公司當會計。要不見見?我剛吃了午飯,接了這個電話感覺很突兀,不知如何做答,說:下班回家再說。一時應付過去。
進家還未坐穩,媽媽便直奔主題:“人家聽了你的情況同意見麵,要不見見吧,條件挺好的。”
我看著正看電視的女兒,猶豫中點點頭:“行。”
通訊的便捷在這樣的時候充分地被體現出,很快敲定了見麵時間地點——明晚7點堆山公園門口相見。
我本來興致不算太高,但還是被媽媽催促著下樓剪了頭發。
轉天下班後簡單吃了口東西便出了門。準點抵達堆山公園門口。剛一站定,便見遠遠走來一位戴紅絲邊眼鏡的女子:手提卡其色挎包上穿件肥大的罩衫下著休身牛仔褲。我撥通了對方的電話,見她接通電話,二人已經明了對方,相視一笑。
我主動上前打過招呼並自報家門,她莞爾一笑,說了名字:馮春穎。我們一同朝園門走去。一路上的話題便漫無邊際,人生工作生活夢想。直到夜色漸濃,才送她至小區門前,揮手而別。
回家的路上,我心裏翻倒了五味瓶般。她說,先前的男子因為有了外遇不常回家,是她提出的離婚。離開這麼久了,隻是想孩子,尤其是夜深人靜時揪心地想。即使擁有探視權也不想總去探望,怕影響孩子。隻是不甘為什麼男人先背叛婚姻卻讓女人忍受煎熬。離婚回到娘家跟未婚一直同父母住,那根本就是天壤之別。
如此目的明確的相見,卻不再是兩個人的事。直到現在婷婷還會問起媽媽什麼時候回來看她,我總說快了快了。突然間就有個新麵孔出現,由偶爾串串門的阿姨演變成久處相當於媽媽的角色,如何才能完美過度?卻消失了單純的對女人的渴望。是因為翟靖,還是婷婷?我使勁搖搖頭,怎麼又想起了翟靖。思緒有些亂。
是在鬱悶中接通了隻見過一次麵的她的電話:“周日中午我們出來一起吃頓飯吧,之後如果你覺得有可能的話,去見見你的寶貝女兒。是不是有些唐突?”
“不,沒有。”我迅速調整思緒,“我剛要給你打電話,你的電話就打過來了,巧了。”我嗬嗬一笑。
“我們都不是少男少女,行事理性會多於感性。從上次的聊天中,我已經明白你現在的顧慮。對你來說,不可能總這樣一個人走下去,遲早都要麵對。”
“是。”她的言語中分明已亮出了對自己的態度,我真不知如何回答,沒想到她安靜溫柔的外表之下隱藏了如此果斷的行事作風,“你說個地點吧,我們可以早出來會兒。”
“堆山公園不遠處有一家狗不理分店,還在堆山公園門口見吧,你說呢?”她的聲音清爽得如同讓人聞到了風中隱匿的香。
“好的。”
“那明天見。”
“明天見。”我們幾乎同時掛斷了電話。
周日。
吃了早飯,我便出了家門。連日來的高溫又恰適芒種節氣,就想起了古諺:芒種見麥茬。正是農家正忙時,而我早已失去了對這種生活的體驗。從我居住的小區到堆山公園之間曾是片片農田,僅僅是十幾年的時間都變換成了成熟的街區。記憶中的搜索,那農家氣息已久遠至還在求學時。
下車一看表才9點不到,甫一站定,就見不遠處那個相識的身影在向自己招手——端莊的米色套裝,手中是個小巧的奶白色手包,細高的鞋子支撐起她修長的身材,真怕她站立不穩。我緊走幾步,竟然就伸出了手,尷尬中不知該不該收回,她大方地輕輕一握:“我也是剛到。”怎麼變了個人似的,是眼鏡不見了,齊肩的頭發也散開了,額前短穗式的劉海讓她顯得一下子小了好幾歲。一時間有些恍惚。
“幹嘛這樣看,不認識啦?”她那目光瞬間的停滯後扭過了身子。
我隻想讓自己看上去幹淨利落身材矮小些,出門時套了件淺黃色的T恤配了條奶白色褲子深棕黃色無跟休閑鞋。她還是回轉過身:“找個地方坐坐吧,難得你能請一天假。”
我笑笑:“為了新生活,該歇還得歇。”
撲哧,她笑出了聲:“看不出,你也會幽默。”
“嗯?我哪長得不幽默了?”我疑惑地反問道。
“看哪都不幽默。”她的眼中還隱含著笑意。
“那是你沒戴眼鏡的緣故,看不清。”
“眼鏡?對我來說可戴可不戴,高興時摘下不高興就戴上。”她指指一株海棠樹側的長椅。
“這麼說一開始是不高興見我嘍?”我本想幽默地說出來,卻沒拿捏好語氣。
“不不不,你別胡亂聯係。我的意思是度數低,不用常戴。”她從包中抻出兩張紙擦拭著長椅。我們坐下。她接著說:“你現在跟人說自己二十七八歲,都有人信,我都不敢照鏡子了,老了。三十歲是男人最好的時候。老天真是不公。”她側過臉,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一兩秒鍾便低下了頭,把玩起手包上的金屬墜兒。
“沒覺得像你說的那樣,成熟也是一種美。”我真的不相信眼前會是個離了婚的女人,那個男人怎麼會舍得拋下她。
沉默許久,她才開口:“我們見麵那天是周四,卻到周六都沒有你的消息,不知道為什麼就撥了你的電話。我想,做為普通朋友出來坐坐吃頓飯也是說的過去的,你說呢?”
“本來我應該主動給你打電話,好幾次拿起手機翻出你的號都沒打過去,我承認是因為女兒,感覺自己不是在找女友,像是在給女兒找媽媽,我不知道會麵對什麼,作為丈夫我已經失敗了,作為父親,我不想失敗,怕失敗。”我們的目光不再躲避。
“你要這麼說,我已經都失敗了,我比你還慘。從春節後我搬回娘家的整整100天裏,每天下班後就把自己關在屋裏麵壁思過。這100天裏感覺自己就像隻剛剛斷了奶的貓兒狗兒,貓兒狗兒還可以隨意地叫幾天,而我一天都不敢出聲,隻有在暗中抹淚。有時想得亂七八糟有時大腦空白一片。後來生出個怪想法:第101天,隻要有人介紹男友,無論對方如何我都會同意,錯過那天,我就再也不嫁,除了父母之外隻為自己活,隻有這樣才不會再受傷害,多好。6月1號,恰恰是我搬回娘家的第101天,就有了你的消息,你說巧嗎?”她緩緩麵向我,已是珠淚漣漣。
像在聽一段故事,是她的淚提醒我麵對著一個活生生的人:“你——的想法是夠怪的,你就不怕對方是個窮光蛋是個醜八怪,是個——”
“就是豬八戒我也認命,至少豬八戒知道疼媳婦。”她用紙巾輕蘸著兩頰。
“我還沒那麼慘吧。”我搞不清這還是不是她那怪想法的全部。
她笑了:“誰說你了,我是說當時那個怪念頭,所以當時我都沒有收拾自己的心情。”
“嗬,還是見豬八戒的心態,慘的是我。”我板著自己不讓臉上露出一絲笑來,才覺出剛才對她判若兩人的感覺是對的,“不過,你還是讓人佩服,不怕錯失良機。”
“給自己關100天禁閉之後會是什麼心情,你試試就知道了。所以我才厚著臉皮撥通你的電話,謝謝你沒有拒絕我。”
“我現在的樣子有什麼資格拒絕。”我輕歎一聲。
“那還讓我給你打電話,可惡。”她白了我一眼,我站起身,“去吃飯吧。”
還未走出石子小路,她哎喲一聲順勢拽住了我的胳膊,我趕緊扶住她。
“鞋跟太高了。”她紅了臉說,挽著我的手再也沒鬆開。
“不習慣,以後就不穿。”我笑笑。
“誰讓你個子這麼高的。”她輕輕攥了一把。
“又是我的錯,總不能鋸下一節吧。”
“瞎說。”
即便捎了一份足夠四口之家吃的包子,還是拗不過她又在超市中搜羅了兩大包東西,才攔了輛出租車直奔家中。
雖然第一次上門,媽媽表現得格外親切隨意,拉著她的手噓寒問暖,婷婷隻是怯怯地喊了聲阿姨便坐一邊看電視了。
一切都如所料,磨合隻會在她與婷婷之間,不禁放鬆下來,不敢相信自己這麼快就被一個女人俘虜。